年羹尧心里沉甸甸, 满满都是事, 这些日子, 他将心中记忆, 从头至尾, 仔仔细细梳理了一遍, 居然发许多, 从前不曾的人和事。
说句实话，雍正帝对他真是不错，那些恩宠, 可都是用真金白银，高官厚禄堆出来的。
是他自己失了分寸，忘了君臣之别。
年羹尧再一细想, 事到临头时, 又是他自己，一次次错过, 可以使他保命的机会。
在最后那段时日里, 年羹尧曾就想过, 他是否还有活命的转机, 后来他想开了, 他的这条命, 肯定是保不住的，为着六十阿哥，为了宫里的贵妃, 雍正也不会留他。
只可怜……
年羹尧模模糊糊记得, 他死了之后，还在人间留恋了一段时日，看到家族因他而衰败，从此再无兴起的可能。
因为他，年家子弟再不能参加科考。
因为他，身体康健的父亲，早早离世。
因为他，他的兄长，只能十三爷的庇护下，勉强度日。
还是因为他……
年希尧看着似失了魂的弟弟，心里已暗暗打算，去将那方神婆请进府来。
“大哥什么时候来的？”年羹尧颇有几分失魂落魄地道。
年希尧闻着这屋内的烟火气，道：“快些跟我出去，好让下人将这里打扫打扫。”
低头瞧见火盆里燃尽的灰烬，年羹尧解释道：“我是在整理从前做的文章，有些不能看的，我就想烧了，没想到竟会有那么多的烟冒出来。”
“倒像是你会做的事，总是这样顾前不顾后，可怎么好？还好没出大事。”年希尧轻咳两声。
年羹尧伸手道：“我扶大哥出去。”
“不用……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你哪需要你扶。”年希尧嘴上说不用，心里却有几分得意。
年羹尧恭维道：“大哥年纪不大，却已是做爹的人了，当真是让人羡慕。”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你也快了，想必爹已经在为你做打算。”年希尧似是想到什么，便道：“不知哪位名门淑女，能与你共结连理。”
年羹尧心一揪，有些不敢看年希尧，因为他知道是哪一位。
那是一个好女子，也是个好妻子，只是福薄，撇下儿女和他，早早去了。
在年希尧看来，年羹尧是有羞怯之色，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便笑道：“好了，我不说这个。现今你身体好了，可别忘了给父亲去封信，你中举的事，还是我写信告知的父亲。还有……父亲来信说，小妹病了，说是你与小妹向来关系好，所以特意告诉你一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信在哪里？”年羹尧猛地提高了嗓门。
年希尧一吓，道：“信在我的书房，你随我走。”
“好！”
年羹尧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不是那以后二十多年的记忆，而是先前那十几年的。
那个小小女孩儿，和他记忆中穿着吉服即将出嫁的少女，重叠起来。
自回到此时此地，年羹尧想了那么多，计划了好些，可他独独忘了一人，忘了他因何起势。
是他的小妹，尚在幼龄，进了雍亲王府，成了侧福晋，他年羹尧才能年纪轻轻，成为四川巡抚。
年羹尧一心想着，康熙爷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定要做出一番功绩，好好报答这番恩情。
年羹尧又想，未来的雍正帝以真心待他，他定不敢忘，只是再不会失了君臣之礼。
年羹尧怎么想，也还是想不到，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小妹。
当那死期将近之时，年羹尧还曾妄想火，那位帝王还念着往日情谊，不会真的将他处死。
后来年羹尧才知道，在那时他的小妹已是行将就木。
他年羹尧能不死，是得益于他的小妹。
那位帝王，不想如此噩耗，传到自己贵妃的二中，使其不得安宁。
年羹尧是有些恼别人，拿那层裙带关系说事儿的，他自认为是自己天资卓越，才得今上另眼相看。
可若是没了这条裙带，又或者没了妻族扶持，年羹尧怕还和其他同科一样，熬着资历。
他的妹妹，如今还这般小，年羹尧内心涌出酸楚。
还不是因为他，小妹才会被今上挑中，从此有家归不得。
“阿嚏……”水笙摸摸鼻子，小心翼翼看着。
苏氏会心一笑，道：“放心，不会让你回自己屋呆着的。”
水笙让自己的身体，陷进软软的靠垫里，无赖道：“娘赶我走，我也不走。”
“你这小东西。”苏氏拿了条毯子，盖在水笙脚面上，问道：“好好盖着，别着了凉。”
“娘这里可暖和了，一点儿不冷。”水笙拎起毯子，用脸蹭了蹭。
苏氏瞧着水笙的小动作，内心越发欢喜。
“还是这样健健康康的好。”苏氏感叹道。
水笙捏着毯子，“我也想健健康康的，不想生病，生病可难受了。”
“是人总会生病，能好就行。”苏氏安慰道。
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苏氏跟水笙这样讲，也有安慰自己的成分。
年家孩子不多，但生下来的，远不止如今活着的五个。
“娘……你快来尝尝，大姐做的糕点可香可香了。”年黛瑶拉着年佳瑶的胳膊，进来献宝似地道。
年佳瑶一张脸红扑扑，羞涩地道：“还请娘指点一二。”
丫鬟打开食盒，摆上一道道点心。
枣泥糕、芸豆卷、红豆莲子粥……
样式简单，用料也简单。
“姐姐。”水笙掀开毯子想下地。
年佳瑶同年黛瑶齐声道：“别下来。”
“乖乖躺着，我喂你吃点心。”年黛瑶打开装着红豆莲子粥的盖子，先给苏氏盛了一碗。
这是年佳瑶第一次下厨，虽然东西都是现成的，可年佳瑶总要亲自动动手。
枣泥糕是用模具做的，年佳瑶用力不均，加上往模具里头放馅料的时候没有拿捏准，使枣泥糕松散，入口不好。
芸豆卷则是没有造型不没有做好，一个大小。
“这粥倒是不错。”苏氏品评道。
年佳瑶：“多谢娘夸奖。”
苏氏放下碗，用茶水漱口后道：“你自己也尝尝，看看和平日里吃的，有什么不同？”
“是，娘。”
“让你学这些，是为了让你不被下人糊弄。”苏氏指点道：“吃你肯定是会吃的，如今你的学着知道，这些菜是如何做的，以后才好如一样，会品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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