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了,像裴语馨性子怯懦胆子的人,却是第一次向他主动提及要和他私奔,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厮守到老。
他忘了,她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她几乎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好几次,他远远地看着她,她的眼睛里已没有往日飞扬的神采。
而他为何会忘?那个记忆中单纯美好的女孩,已经渐渐地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这三年想见不能见的痛时时刻刻在煎熬着他。
他累了,他想过安定的生活。
而这个时候,霍青遥出现了。
他被即将到来的婚礼冲昏了头。
管易混混沌沌地走出南院,迈着沉重的步子再度走进垂柳轩。
江南的垂柳是裴语馨一生挚爱,却再也见不到了。
垂柳轩已经在郑嬷嬷的指挥下布置起了灵堂,肃静而安宁。
在院中央,楚瑜不知何时出了西院,望着挂起的白布一言不发。
管易走过去,问她:“来看笑话的吗?”
“我很钦佩她的勇气。”楚瑜自嘲地看向开始萎缩的双腿,“可我却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管易的眸光微寒,“很简单,把你的主子供出来,你想怎么死就能怎么死。”
“可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管易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我知道没有人相信,可他一直都是暗中指挥我的行动,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就算我想指证他换取活命的机会,也没有办法。你看看我的腿,每次当我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楚瑜一直受制于人,她也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一旦把他抓住,她就能逃出升生。
“那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你们干的?”
楚瑜淡淡地转眸,如死灰般的沉寂,“他很久没找过我了。上一次找我,是让我不能动钱若水。”
她的话,成功地转移了管易的注意力,“钱若水也是你们的人?”
“我不能确定,但她到这里一定有她的目的,而且是因为皇上的指派。”楚瑜一直存有疑问,为何那夜钱若水在西院,她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她就像失忆了一样。而钱若水却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管易不得不佩服京城那位的手腕,在王府安插了多名细作,可细作之间又各自为战,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对方的身份。在楚瑜被发现之初,她也确实供出数名的同伴,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他灭了口。
可是多年来,这个隐藏于暗处的指挥者,却一直潜伏在王府之中。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只被动地接受命令,执行命令。
“钱若水被关在地牢,正好有机会可以把他揪出来。”
“你想以钱若水为诱饵?”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她对裴侧妃的死有无法洗脱的罪责,一命抵一命,正好又能引出这个多年来潜伏于王府中的人,解了王爷和先生困扰多年的难题。难道不好吗?还是说王爷并不打算处死她?”
管易眼神肃杀,“杀人偿命,王爷绝不会偏私。”
“如此甚好。那么,我与先生需要从长计忆,请君入瓮。”
“说说你的条件吧!”管易不认为楚瑜的投诚是因为她走投无路,这么多年,她在西院也算活得自在逍遥,衣食无忧,除了她在京城尚有牵挂,比起裴语馨这样有名无实的侧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瑜说,“让我离开。”
管易断然拒绝,“在太妃的蛊毒没解之前,你哪都不能去。如果你的条件是这个的话,我不能答应你。”
“如果我说,在离开之前,我能把太妃的蛊毒给解了,你相信吗?”
管易自然是不信的,“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派你来的人信不过你,不会把解蛊的方法告诉你。”
“没错,他不相信我,可他相信另一个人。”楚瑜说:“只要能把那个人掀出来,就能解了太妃的毒。”
“为何你要等到今日才说?”
“为了活下去。”
管易思忖片刻,“我要请示王爷之后才能答复你。”
“你觉得王爷会同意吗?”楚瑜冷笑,“他那么喜欢钱若水,就算裴语馨因她而死,他会舍得拿她当诱饵吗?万一那人不出现,他真的会痛下杀手吗?”
“她已经在地牢了,王爷若是有心袒护,一定要把她保出来。”管易转向东院的方向,大门紧闭,她陪嫁的侍婢和婆子也被关了起来,“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天王妃在横刀阁查出钱若水送过去的熏香有问题,里面加了避子的麝香。”
“王妃怎么别的不查,一查就让她查到了呢!”楚瑜语气嘲讽,似乎是故意说给管易听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是吗,楚瑜姑娘?”管易的眸光灼灼,寒光如刀,似乎一眼就能洞穿旁人的心思。楚瑜并不知道钱若水的真实身份,而萧云卿却能知道,她们俩究竟谁在说谎,管易也很想知道。但她们都能肯定的是,钱若水到凉州的目的并不简单。可即便她们不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裴语馨委身于侧妃之位,是因为她的父亲人微言轻,替汝南侯向今上表忠心,顺理成章地牺牲这个并不受宠的女儿。然而,钱若水与她截然相反,且在此之前,她和杜恪辰从未见过面,所谓的用情之语也是无从谈起。
楚瑜转过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而入目的却是一片缟素,毫无生机的惨白。
***
杜恪辰封锁了消息,除了王府之内,不得让任何消息流传出来,甚至是军营之中,以免乱了军心。王赞亲自带着侍卫巡查下不为例,避免下人私下偷偷出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霍青遥,她是钱若水的闺中蜜友,定然不会做出不利于她的事情。
杜恪辰再一次询问过鸳儿,鸳儿仍是一口咬定是裴语馨支走了她,她并不知道东院发生的一切。而在她们到东院之前,裴语馨做过什么,鸳儿也说并不知晓。
一个贴身的侍婢,竟然对主子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这未免也太说不过去。杜恪辰可以肯定她知道些什么,只是不肯说出来。
“如何让鸳儿开口?你想个法子。”杜恪辰一筹莫展。
管易面无表情,“你想替钱若水翻案?”
杜恪辰微微蹙眉,“我以为我们是有共识的。”
“不,我要她给馨儿陪葬。”管易的语气坚决,眉眼间的寒意一览无遗,“玄武,你我兄弟二十多年,我没开口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让馨儿安心地走吧。”
“你要做什么?”
“馨儿用这种方式寻死,就是要拉着钱若水一起死。我不能连她最后的心愿都不帮她完成,我已经辜负她一生了,只能尽我所能帮她完成这个最后的愿望。”管易撩袍跪地,膝盖扑通一声叩在地上,直击杜恪辰的胸腔,“一切的根源都在于钱若水身上,从她一进王府便不得安宁,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敏儿被送走,楼氏瘸了,馨儿死了,接下来还会是谁?厉王府究竟要变成什么样子,那个人才满意?而你,究竟要蛰伏多久,你才愿意破誓而出,兵临城下。已经五年了,你和雨燕儿的十年之约已经过了一半,可那个人把这个天下弄成什么样了?”
杜恪辰眉眼似蒙了一层薄雾,不喜不悲,唯有握紧的双拳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如今灾荒连年,民不聊生,若不是王爷为大魏平定四夷,才有了这五年的平顺安稳。若是狼烟再起,不出两年,大魏必乱。这就是王爷和雨燕儿承诺的十年,十年后,大魏还在吗?你们的承诺还有何意义!”
“十年就是十年,本王答应过……”
“那么也就是说为了守住这十年之约,你能眼睁睁地看着钱若水死去,对吗?”管易咄咄相逼,面目不见温润,“这证明雨燕儿在你心中的地位远远胜于钱若水,既然如此,就让钱若水去陪馨儿好了,你还会遇到下一个钱若水。”
“老管,你过了。”杜恪辰怒斥,“事情还没查清楚,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老实跟你说,我想保她,我不会让她死。”
“就算找不到证据证明她是无辜的,我也要保她。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还领什么四十万镇西军,我趁早解甲归田,找一个没人的角落自生自灭算了。但雨燕儿是雨燕儿,我欠她的,如同你欠馨儿的,你对馨儿有遗憾,我对雨燕儿同样有一份难以言喻的愧疚。十年就是十年,你要是等不了,我也不留你。”
“你的意思是,钱若水不能杀!”
杜恪辰点头。
“就算她是那人的细作,会对你不利,你也不杀?”
杜恪辰阖了双眼,默默地点头。
“如果我要杀她,就是你我恩断义绝之时,对吗?”
杜恪辰说:“我希望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这二十多年来,你我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生死相依。其实,佛儿也问过我,当我需要在你和她之间取舍的时候,我会怎么做。我说,你们之间不存在冲突,我也不会让你们发生冲突,因为我谁也不想失去。于杜恪辰而言,你们都是不可或缺的。但是于厉王而言……”
他停了下来,看着管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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