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恪辰闻言一愣,“你说说看,有什么可深究的。”
王赞把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仔细斟酌过后,才道:“这熏香不是第一次在府中出现,至少在钱侧妃到王府之前,末将就曾经闻到过不下一次。”
“快,把香点上。”杜恪辰对香味极其敏感,只要他闻过一次的,基本上都不会忘记。
王赞找来香炉,在书房点燃。缭绕的香味深长而隽永,没有霍青遥口中劣质香料的庸俗之气,反而调配得十分巧妙,规避了劣质香料所散发出来的烟火气,显然是出自调香的圣手。
“这香……我确实有闻到过。”管易也不得不承认,他不是第一次闻到,“在府中许多地方都用这个香,只是香盒略有不同罢了。”
杜恪辰沉思,“依你的意思,本王无子就是因为这个香?”
管易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件事,“可是说不通啊,王府的香料都是从京里运来的,还有一大部分是从王妃、侧妃的娘家送来的。若是说在钱侧妃到凉州之前已经有了这香,那么岂不是……”
“宫里来的!”杜恪辰终于有了眉目,“只有宫里的东西,才会下发各处。从娘家送过来的都是各自珍藏着,谁会拿出来与旁人分享。再说了,萧家、裴家都不是出手阔绰的人家,能送来的东西也是有限。”
“我去一趟地牢,老管你处理馨儿的身后事,仔细查验一下她的尸首,不能放过任何的蛛丝蚂迹。”杜恪辰当机立断,“王赞,你去清查库房,把府中的香料都找出来,归类清查。还有,将裴侧妃的侍婢鸳儿单独关押起来,不能让她接触任何人。”
***
地牢阴冷,因长期闲置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霉味。青石铺就的地板散发着彻骨的寒意,没有火盆的地牢,如同身处冰窖。
钱若水蜷缩在角落里,身上只着单衣,被五花大绑之前,萧云卿并没有给她穿上保暖的大氅或是棉袍。
“庞统,去找个火盆来。”杜恪辰心疼不已,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偏袒于她。
钱若水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你来了?”
杜恪辰开了牢房的门走进去,蹲下身握着她冰冷的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她虚弱地勾起唇,“你不是都已经知道,裴语馨死了,死在我的东院,死在我的面前。有什么可说的?人是我杀的,不是很明显吗?”
“你不想为自己辩解吗?”他问。
她摇头,“我说什么都是苍白的,死无对证。裴语馨到底是有多恨我,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抱着我一起死。”
“你也认为她是自杀?”
“难道不是?她从不在府中走动,却偏偏到了我东院,她从不下厨,却说要为你做菜,她爱的是管易,却说要讨好你。你觉得这正常吗?”钱若水太低估了她,可一个女人用她的生命做代价,她是如何也难以抵挡的,“三年了,她到这里三年,你从不碰她,是因为你也知道她和管易两情相悦,兄弟妻,不可欺,可是皇命难违,你也只能是冷落她。”
“这是我始终愧对管易的地方,我应该尽快把她送出去,换一个身份让她能和管易在一起。”杜恪辰想过很多的法子,可裴语馨的身份和钱若水一样,太过特殊,若是发生重大的变故,会引发诸多的事端,他也只能是等着时日久了,不会再有人记得裴语馨,也忘了她所能起到的作用之后,再行实施。
“所以,不难看出她对我的恨了。”钱若水自嘲地一笑,“遥遥是我的人,她认为是我让遥遥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男人,而在王府之中,她再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她把所有的恨都加之于我,甚至用她的死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可我还是不相信她会这么做。”杜恪辰和管易一样了解裴语馨,她若是有这份勇气和决绝,就不会到凉州来成为他的侧妃。“五年前,我和管易带着四十万镇西军离京之时,管易曾向裴语馨提出私奔的请求。裴家和管家是死敌,两家的家长都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他们想要厮守终身,唯一的办法就是私奔。可裴语馨拒绝了,因为她没有勇气面对普通人的生活。她所受的教育和你一样,是如何帮助夫君料理内宅,是如何在朝堂之外的贵女圈争权夺势,普通女子所应具备的各项技能,她全都不会,你让她如何面对一穷二白的苦日子。”
“三年前,皇上赐婚,她和王妃一起来到凉州。也是在离京前,管易回了一趟京城,要她抗旨离家,改名换姓,与他在凉州做一对普通的夫妻。那一夜,管易从天黑等到了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天黑,她始终没有来。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之间只能是陌路。”
“管易不成亲不是因为忘不了裴语馨,而是他认为因为他的存在,而让她变得不幸,他有什么资格独自幸福。在裴语馨到凉州后的近一年时间,管易连厉王府的门都不进,因为他害怕看到裴语馨的悲伤。”
钱若水无言以对,她知道今上让裴语馨嫁给杜恪辰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离间他和管易。可他没有想到,兄弟之情远比爱情更让管易执着。可现下想来,并不是管易对杜恪辰的忠心,而是他对裴语馨的失望。
“所以,你觉得裴语馨不可能会自杀。”钱若水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那么是谁杀了她?”
杜恪辰也没有答案,“我……不知道。”
钱若水却比他看得通透,“王府中想我死的人没有几个,太妃、王妃、楚瑜,还有石氏和闵氏。后面两个可以忽略不计,她们没有那么好的手腕和计谋。至于其他人,她们都不能死。所以,该死的人还是我。”
“你会不会怪我?”
“我很庆幸,你仍然相信我。”
“可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相信你的。”
钱若水明白,“你想要引出那个幕后之人?”
杜恪辰点头,“就算不能杀了她,我也必须知道这个人是谁。”
“若这个人是太妃呢?”钱若水的怀疑不是没有依据,因为太妃和裴语馨最亲近,也最容易下手。
“她是我母妃,我不能对她怎么样,可我至少能提前做出防范,避免将来发生更多的意外。”
“那我就只能暂时留在地牢里。”这样的答案让她安心,起码杜恪辰不曾因为旁人而动摇,“不过,你能把叶迁调过来给我吗?王赞他太过耿直……”
杜恪辰的脸板了起来,“叶迁有叶迁的事情要做,我已经将他调回军营,短时间内不会回王府。”
他的语气是坚决的,没有商量的余地。钱若水对叶迁的依赖太重,这是他希望看到的,他的女人只能依赖他一个人。
***
管易用微颤的手掀开盖在裴语馨脸上的白布,她的容貌清丽如昨,精心描绘的妆容一丝不乱。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地看过她,每次擦肩而过,他都不让眼睛在她身上过多地停留。她是君,而他是臣,无论现在还是以后,这都是她和他无法改变的身份。
如今,他们之间却是阴阳相隔,奈何桥上的一碗孟婆汤,会让她忘了所有的前尘过往,不会再有痛苦。
可是他不会相信,裴语馨是自杀的。
盖上白布,他轻抚她脸颊的线条,最后一次记住她的样子。
走出垂柳轩,他敛去脸上所有的表情,径直冲进南院,向萧云卿问罪。
萧云卿看到他,脸色骤变,“你疯了,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我的关系吗?”
管易冷哼,“我怎么不知道我和王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想干什么?”萧云卿处于被动,她手无缚鸡之力,他想杀她易如反掌。
管易一步步向她逼近,眸中微芒如霜似剑,“是你杀了她,对吗?”
“我为什么要杀她?”萧云卿反问:“她在王府三年,与我相安无事,也不存在利益冲突,我为何要杀她?”
“因为你想除掉钱若水,杀了馨儿嫁祸给她,就能光明正大地除掉她,不正是你所希望的。”
“你也说过,留着她比杀了她的好处要多。我自问没有钱家显赫的门楣,自然要听你的意见让她活着。”
“可你刚刚在横刀阁里,每一句话都想置她于死地,你敢说你心里不想除掉她。”
萧云卿没有否认,“对,既然老天爷把机会送到我手上,我岂能白白错失良机。我不主动招惹她,不代表我不会落井下石。可是裴语馨是怎么死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也不妨想想,你都要娶别人了,她还会一个人活下去吗?”
“她不会寻死。”
“人是会变的,可能她以前不敢做的事情,经过这三年她想通了。”萧云卿提醒他,“你仔细想想,她是不是对你说过些什么,而你忘记了。”
管易似乎想到了什么,面容痛苦地扭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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