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恪辰本不想太早处置陈少严,可是他竟然在京城对他动手,简直就是不把他这个太上皇看在眼里。他不处置太皇太后一党,不是因为怕引起朝堂不安,他执政已有数年,虽然提携了寒门,伤了一部分世家的利益,但在选人用人上,他不曾有过偏颇。而在太皇太后夺权这件事情上,让他们看到杜恪辰的好处,朝堂的稳定才有朝臣的出路。所以,杜恪辰这次回京,对世家而言是好事一件,无不欢欣鼓舞,弹冠相庆,终于能在太皇太后一党面前扬眉吐气,无不希望尽快处置那些乱臣贼子。但杜恪辰不动,他们也就观望着,毕竟在他离开时,他们不曾有过助力。
而京城的安静让陈少严有些坐不住,他这些年砸了不少的银子,就为了瓦解大魏江山,这事情才刚刚开头,鲜卑和匈奴还没有开始进攻,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在太庙那日,杜恪辰只说将他们各自软禁在府中,并没有真正的下狱。这也就给了陈少严机会,他不能出府,不代表旁人进不来,想要策划行刺杜恪辰的行动,他只需要动口,就会有人替他去做。这一次,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能一举刺杀杜恪辰,太皇太后就会有翻盘的机会。
可他还是小看了杜恪辰。不,他明显是高估了自己。
当今天下,能和杜恪辰一决高下之人,除了冉续,再无第二人。就算杜恪辰的腿上有很严重的旧疾,但是没有爪子的老虎,他还有锋利的牙齿,谁要是敢贸然靠近,就只能是咬死他。而他身边的庞统虽然一直没有见到出手,可他出身骁将营,曾经是褚传良的副将,他的身手就不会差到哪去。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骁将卫,每一个都是身手了得,寻常死士根本进不了他们的身。
所以,陈少严这次贸然的刺杀,只能是以失败而告终。
“他很蠢。”钱若水坐在马车上,托着腮,“明明可以隐藏实力,他却非要找死。我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要扶太皇太后上位?先前他倒是做得极有智慧,把你从帝位拉下,给了太皇太后临朝的机会。可他也该明白,太皇太后从始至终都没有拿到过兵权,这天下就不可能到她的手上,也不是你死了就能解决的事情。”
杜恪辰额上有薄汗,打斗中他看清那些死士的身手,“不是每个人都能选择最正确的那条路,并一条道走到黑。陈少严我与他素无积怨,唯一有干系的除了祁艳。他想为祁艳报仇吗?据我所知,他与祁艳的感情一般,而他之前一直为废帝做事,在南境时,他就曾率部偷袭过我。在此之后,他若能向我投诚,我也会既往不咎,再怎么说他也算是个人才。可他偏偏选择了太皇太后,这让我颇为困扰。难道说扶持一个后宫女子,比支持我这个战功赫赫的皇帝更让他有成就感吗?”
“兴许他就是这样想的。”钱若水说:“他的母亲离开陈家,改嫁入齐国公府,这对他而言是致命的打击,那时候他已经懂得一些事了,他跟随废帝也是想有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好让母亲对曾经的行径感到后悔。你杀了废帝,把他的路给堵死了,他只能另寻捷径。”
“他脑子没问题吧?”杜恪辰出言相讥,“向我臣服,不是更容易吗?”
“毕竟你是他成功路上的拦路虎,向你臣服,岂不是自取其辱。”钱若水拈了帕子给他擦汗,“其实很好理解,母亲出身世家,与情郎私奔珠胎暗结,又后悔自己的所作作为,又改嫁世家,陈少严的心中对权贵会有一种抵触的情绪,所以才会依靠废帝,想要将齐国公府踩在脚下,可他忘了,就算没有你,他也不可能凌驾于齐国公府之上。再怎么说,祁家是皇后的娘家,废帝又深爱祁艳,又怎会为了他而得罪齐国公府。再者,他想利用太皇太后位极人臣,可他想过没有,太皇太后一直以来倚仗的是柳家,而他什么都没有,除了太皇太后需要的银子。不过要是比银子,他也没有我多,就算他向你臣服,我也不一定看得上他的那些银子。”
这一点,钱若水若是喊没银子,这大魏朝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有钱了。
“所以这就是他支持太皇太后的原因。”杜恪辰不想多做评价,拍拍马车,对庞统说:“去陈府。”
陈少严的府邸不是新建的,而是从一个离京的官员手中盘下来的,这名官员是前任的刑部尚书,告老之后想回老家终老,便把宅子卖给陈少严。宅子从外面看倒是普通,三进的院落,没有亭台楼阁,没有水榭歌台,府中古木参天,极是幽静。
“前任刑部尚书看来是一个务实之人,生活也极是节俭。”钱若水赞叹,“这位老尚书似乎是谢氏一族吧?”
冷风扑面,冰冷彻骨。
杜恪辰慢悠悠地走着,“没错,他回东山养老去了。”
“就算是回去了,也没有卖宅子的道理。”世家的产业除了家道中落,万万没有往外卖宅子的道理,尤其是京城寸土寸金之地。
杜恪辰冷哼,“有些人不见得是用正大光明的手段。”
钱若水了然。
进了厅堂,金碧辉煌的装饰和陈少严平日的作派倒是极相似,无一不是浮夸奢华,单是那些陈列的古董,就要花上不少的银子,贵重是贵重,但摆在一处就失去了观赏性。
土鳖到底是土鳖。
陈少严没有睡,他还在等行刺杜恪辰的消息。倏地看到杜恪辰出现,他的三魂去了七魄,面上血色尽失,扑通一失跪了下去。
“罪臣参见太上皇。”
杜恪辰携钱若水坐在上首位,“罪臣?你何罪之有啊?”
陈少严自然不会不打自招,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他迅速理清思绪,“罪臣所做之事皆是奉太皇太后口谕。”
“你是说今晚行刺朕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行刺太上皇,这件事罪臣并未知晓,与罪臣毫无干系。”陈少严迅速撇清。
若是陈少严对这件事供认不讳,杜恪辰或许会网开一面,敬他为人诚恳,有担当。可他敢做却不敢认,委实叫他失望至极。
“不是你也没关系,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都会记到你的头上。”杜恪辰懒得跟他废话,他趁夜而来,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赐,至少让他死得明明白白,“因为朕想让你死,就有各种理由各种罪名,谁也无法诟病,谁也无法翻案,更没人敢指责朕手段残暴。你做这些事情之前,就应该想到后果,没有勇气承担后果,又何必孤注一掷。”
陈少严目光躲闪,“罪臣不明白上皇在说什么。”
“不明白是最好的,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知道你看不到明天的日出就够了。”杜恪辰冷笑,“朕还要告诉你,你的死因是畏罪服毒自杀,明天才会有人往宫里报,太皇太后是救不了你的。你能把消息递出去,可是你递不进宫里去,她想救你也是救不了了。”
这就是所谓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处理了陈少严,杜恪辰走出陈府,扶钱若水上了马车,对她道:“在开春之前,我会把朝中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不会让人有机会危及你和孩子们。今日陈少严不出手,我不会拿他祭刀,只要他安份,性命还是保得住。”
杜恪辰不愿杀人,因为他的杀业太重,所以在登基之后他一直用委婉的方式处理朝政。但不是每个人都会理解他的方式,以为他不再具有攻击性。
钱若水一路无话,直至回到含元殿,摒退宫人,她才冷冷地质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杜恪辰讶然,“你想哪里去了。”
“王赞至今未归,也无消息传来,这不是他一惯的行事风格。他一旦离开执行命令,隔日发回消息是他的习惯。可他走了已有十日,全无消息。这样的情况说明,要嘛他死了,要嘛就是你有隐瞒。”钱若水与王赞相处了三年,他的行事作风她十分了解。“而你在遭到行刺时,在尚未查证死士身份的前提下,你已经知道这件事是陈少严做的。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一下,你已经知道陈少严要出手,所以故意出宫给他创造机会?”
杜恪辰解下大氅,从容地走到暖炉边烤火,“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你花心思。丢了的十四城,我会重新夺回来,将慕容部族斩落于马下。”
钱若水道:“丢了便丢了,以后再拿回来,不必急于一时,你何必一定要亲征。这是太皇太后的过失,又何必你去承担后果。”
“还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杜恪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是王赞没能追回诏书,而是冯琰把幽州十四城提前献给了慕容擎,诏书早就在冯琰的手中。”
“冯琰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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