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被钱若水说了,杜恪辰反倒沉默起来,身后是一个卖烤红薯的摊子,他转身拿了一个,突然想起身上没有银子,而庞统至今未归。
钱若水忍不住唏嘘,“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杜恪辰想起那块玉佩,可买个红薯都要用到玉佩,实在是太没面子。
卖红薯的小贩却先开口道:“郎君若是没带银两,这红薯就当是请郎君。相遇就是有缘,郎君能相中我家的红薯,是红薯的幸运。”
钱若水侧目,“你这小贩好会说话,若是遇上骗吃骗喝的,你岂不是亏了?”
“夫人说笑了,我家不就卖个红薯,能骗什么去,大不了是多吃几个红薯,多放几个屁而已。”那个小贩倒是坦然,“若是要骗的,人家还瞧不上我这些红薯呢,这一整车还不用夫人一根发簪的钱,夫人又岂是有银子不给的人。”
“说的在理。”钱若水暗赞,这人年纪虽小却极是精明,“你在这卖红薯倒是屈才了。”
“哪有什么屈不屈才的,不就是卖东西吗,到哪不是卖,卖什么不是卖,难不成还让小的当大官去?”小贩没有因她的夸赞而洋洋得意,“夫人不必因为吃了我家的红薯,心有愧疚,便信口开河。”
钱若水许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你说卖什么不是卖,可有想过卖点其他的东西?”
小贩又道:“小人卖过很多的东西,不知夫人说的是什么?”
“我这呢,什么都卖,你可有兴趣?”
“只要能赚钱,小人都有兴趣。”
钱若水最喜欢这样坦诚的人,尤其是不掩饰自己目的的人。
她掏出银子,“你这车红薯我都买了,现在你跟我走。”
杜恪辰默默地啃着红薯,已经被钱若水遗弃在路边,可怜兮兮地借着红薯的热度取暖。
她在生气,他能感受到。
他叹了声气,大步追上她,看着她进了春风阁,他便在门外等着。
这个时辰,霍青遥还在店铺里,傍晚过后客人少了,她便有了时间研制新品,鲁国公府虽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她,她还是没有早归的习惯,管易也不曾约束她,按照她自己习惯的方式来,府中还有管易的继母主事,但她从来不会为难霍青遥。而管易幼时便养在鲁国公的膝下,没有世家那些晨昏定省的规矩,只是有事才会相互知会,这让霍青遥多了许多的自由,即便是府中有人说长道短,有管易护着,总归是没人敢放肆。
钱若水许久未来,店堂的伙计都不认识她,但看到她发间的玉簪,心下了然,恭敬地行礼,引她去了内堂。
霍青遥微抬起头,揶揄道:“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钱若水闷闷地回道:“东南西北风。”
霍青遥原本低下的头又抬了起来,往她身后望过去,“你一个人?”
钱若水熟门熟路地坐下,拿着案上香木闻了起来,“你这是脂粉铺子,有人过敏,自然是不敢进来的。”
霍青遥了然,“有什么事非要撇开他?他又惹你了?”
她委实是想不出杜恪辰还有什么事情能招惹这位姑奶奶的,无不是小心伺候,细心呵护。
“他怎么敢!”钱若水把香木一扔,长长叹了一口气。
“有事就说,少伤春悲秋的。”霍青遥把手上的活计一推,好整以瑕地看着她。
“他要亲征。”
霍青遥须臾就明白了,“可你不能去,就算上皇想带你,我也不认为你能去。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拿主意,平安还没娶妻生子,如意还没长大,安歌也没和你熟悉起来。”
“他们都不重要。”在她的心中,一世相伴的夫君才是最重要的。孩子会长大,会有自己的生活,而不再需要她。若是让他一个人远行,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可她也明白,出身帝王之家,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他要走,她留不了。
“那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就是心里苦。”钱若水只有在闺中密友面前,才会袒露自己的小心思,“可我是太后,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舍小义保大义,这才是太后该做的。”
霍青遥皱着眉头,“还好我只是普通百姓,没有你这些国家大义,我只需要把云氏商社打理好,把安歌养得白白胖胖,让我家郎君吃饱穿暖,这就足够了。”
“看吧,我连你这样的普通夫妻生活都不可能做到。”
霍青遥愣了一下,没接话。
“我连他以后是否吃饱穿暖都不知道!”钱若水握拳,一拳捶在案上。
霍青遥慌忙把香木挪开,“都是银子买的,别拿着撒气。”
钱若水更气了,“那也是我的银子。”
“是你的银子怎么了?就能这么糟蹋吗?要知道这些以后都是安歌的,我得好好地守着,不能让你这样的姑姑给败坏了。”
钱若水轻哼,话题一转,“对了,我方才在清和坊见到一个小商贩,人挺聪明伶俐的,想着你这里还是需要人手,就把他带来了。”
霍青遥面色一凛,“商社有的是人手。”
“可他们不见得都听你的。”钱若水说的是大实话,云氏族人听命于家主,但霍青遥的出身族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她没有改嫁管易,这个家主她也是当得起的,怪只怪她另嫁他人。钱若水把家主之位传于霍青遥,族中很多人不服,但目前尚无继任者,唯一的云氏传人又是霍青遥所出。
“这也不怪他们。”
“何风过完年会到京城来,你身边不能没有得用之人。”钱若水把那个小贩唤起来,“来,见过这位夫人,以后就跟着她混饭吃。”
那小贩已经洗干净,露出一张白净的脸,五官秀气而精致,看他那身量……
钱若水心中一动,问:“你今年几岁了?”
小贩道:“十五了。”
“把衣服脱了。”钱若水眉头微拧。
小贩捂住胸口,防备地看着她:“你方才又没问我,你要是问了,我肯定会说我是女的。夫人,出来混口饭吃不容易,又不是我想穿男装,哪个姑娘不想像二位夫人一样穿得倾国倾城。”
霍青遥从她进门后便一直沉默着,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小贩,眸中有微芒,百转千回,欲言又止。
“叫什么名字?”
“我娘叫我晴儿,说我出生的那天连日的阴雨突然停了,天空放晴,所以叫我晴儿。”晴儿对答如流,没有露出怯懦之色,“夫人还有什么要问的?”
“十五岁不小了,可许了人家?”在大魏这个年纪已经是可以成亲的年纪,虽说穷苦人家会晚上一两年,但像她这般容貌的,应该不会难嫁。
晴儿神色微变,用力地摇头,“我继父要把我嫁给一个有钱的老头,我跑了出来。”
“那你娘呢?”
“她……我继父要还赌债,就把我娘卖进窑子,我要给我娘赚赎身的钱。”晴儿低下头,眼泪无声地滑落,“方才夫人说给带我赚大钱,我想也不想就跟着来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银子。”
“要多少?”霍青遥问,“要多少银子才能给你娘赎身?”
“十两。”晴儿说。
“才十两?”钱若水不敢相信。
“老鸨嫌我娘年老色衰,没有客人会看上,值不了几个钱,说是要买回去当老妈子使,十两还是多给的。”晴儿也很窘迫。
霍青遥也没再问,给了她二十两,“拿去赎身吧。”
晴儿千恩万谢,接过银子就转身出去。
“你就这样给她了?”钱若水有些疑惑,“不过是萍水相逢,还没问清楚底细,你就这样随便相信人。”她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谁都持一份怀疑的态度,一定要查证清楚才会放心。
霍青遥苦笑,“以前就是没人愿意相信我,我才会靠偷窃为生,要不是遇到大当家,带我回出云山庄,教我读书习字,我比晴儿不会好多少。”
钱若水顿了一下,“各人有各人的际遇。”
“晴儿遇到了你我,如同我遇到大当家。知遇之恩,我只能来生再报。”霍青遥撩袍起身,“夜深了,也该回去了,郎君还在府中等我。惜取眼前人,才是你我当下最该做的事情。”
钱若水和她一起推门出去,她看到杜恪辰淡淡行了一礼,也不多言,上了马车便率先离开。钱若水这才抬手拂去他肩头落雪,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他的发间已是濡湿一片,嘴唇被冻得紫红,手中的烤红薯已经凉透。
“这是苦肉计吗?”
杜恪辰道:“我对花粉过敏而已。”
钱若水忍不住拆穿他,“庞统的马车已经在那边等着了,你不上车非得站在这里,被冻坏了想让我心疼你吗?”
“那你心疼了吗?”
她想了一下,“不疼,以后还有疼的时候,现下若是就开始疼了,我怕会舍不得让你远征。”
她挽着他的手,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我也舍不得你和孩子们……”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银光刺入眸中,从四周窜出数十名黑衣人,将他二人围住,刀剑高举,杀气毕露。
杜恪辰将她挡在身后,手中的红薯掷了出去,远处的庞统已经飞奔而至,隐藏在暗处的侍卫持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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