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要想杀你,方才在城门外就能趁夜黑雨大把你和夏辞西都杀了,只当是误杀,然后对外宣称你和夏辞西私奔,本王什么责任也不用背负,可钱大人就没有如此幸运了。”
“你想得如此周全,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设的局?”
杜恪辰微恼,“你什么意思?”
“你方才所言,不正是你的计划吗?杀了我和夏辞西,宣称我与男人私奔,上报今上,钱家因欺君罔上而被满门抄斩,不正报了你与我爹多年的宿怨吗?”钱若水现下谁也无法相信,“若不是叶迁赶到,我和夏公子已经在黄泉路上,而王爷你,正好实行你方才的计划。”
“你竟然让叶迁说谎?”她这才到凉州几天啊,叶迁已经对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钱若水虚弱地勾起唇,冷笑:“我如果不这么做,还能活着回来吗?”
“那你觉得,倘若我要杀你,叶迁有可能救你吗?”杜恪辰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自我到了凉州,叶迁与我素有往来。中毒事件之后,叶迁司职东院的守卫,与我关系甚笃。王爷若想杀我,自然不会告诉他,姑且不论你二人关系如何,他在情感上已偏向于我,不可能接受你要杀我的事实。当然,也有可能叶迁知晓你要杀我,前去搭救。可是叶迁是你最信任的人,他就算之后知晓了一切,也不会去救我。”钱若水这一路上已经想得很清楚,这王府的人是不能再信了。
“那么,叶迁去了,没让你远走高飞,不正说明本王没有派人杀你。”杜恪辰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洗脱冤屈。
“不,我只是想说,你有可能是瞒着叶迁的。”钱若水很难相信杜恪辰,因为他曾经假扮马夫试探于她,他知道她根本不想嫁给他。因此,他有足够的理由制造这起杀人陷害事件。
杜恪辰气极,“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本王?”
钱若水看着他,目光疏离,“我要你对外宣称,我和夏辞西迷路了,弄丢了马车,步行数个时辰才回到凉州城。而我,因为突降大雨,身子娇弱,旧疾未愈又添新患,一病不起。”
“这有何难?”杜恪辰没有反驳,照单全收,连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如何地言听计从,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
钱若水继续道:“而你,要跟我住在东院,照顾我,直到我的伤好为止。”
杜恪辰反问:“你就不怕本王与你朝夕相处,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一刀结果了你?”
钱若水睨他,“你也知道你即将与我朝夕相处,倘若我在这段时间遭逢不测,除了你还会有别人吗?你不会这么笨,在这个时候下手,引火烧身。”
“如此说来,你还是不相信本王?”
钱若水大大方方地承认,语气清冷依旧,却愈发地虚弱,气若游丝,“正如王爷您并不相信我一样。”
杜恪辰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管你我是否互相信任,你的伤还是要先处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第三,请把我的嫁妆还给我,这是你我信任的基础。”
这嫁妆比命还重要吗?
杜恪辰气势汹汹出了东院,先到自己的横刀阁拿伤药。不曾想,石清嫣竟在他的房中等候。已是五更天,她还没有睡,只着轻纱,长发披散,面色焦虑。
见杜恪辰进来,她忙迎了上去,“王爷,可找到钱侧妃?”
“嗯,找到了。”杜恪辰翻箱倒柜,含糊其词,“她只是迷路了,凉州遍地黄沙,到哪都是一样的景致。她和夏公子第一次出城,找不到地方也是难免的。”
石清嫣早就看到杜恪辰把钱若水抱回来,那眼中的焦急与担忧不加掩饰。她很奇怪,杜恪辰与钱若水从未有过接触,为何他会对她如此关切和在乎?倘若只是因为她是钱忠英的嫡长女,也很难解释清楚,他在知道钱若水与夏辞西有可能私奔时,那种反常的举动。
“王爷在找什么?”
“她走回来磨破了脚,本王给她找点金创药。”杜恪辰终于找到伤药,展颜一笑,揣进怀里。
石清嫣见势道:“钱侧妃自小养尊处优,哪受得了这份罪。王爷,让妾身来吧!侧妃的侍婢和婆子都在王妃那拘着呢,眼前没有人伺候。”
“怎敢劳动你呢!”杜恪辰答应了钱若水,自然不会让石清嫣插手,“天快亮了,你也累了一天,歇了吧!”
“王爷,不如让小茶去。”石清嫣仍旧不死心。
杜恪辰褪去甲衣,换了一件常服,“不用了,本王去找王妃要人。”
他没再给石清嫣说话的机会,撩袍抬脚,往外走去。
“对了。”杜恪辰去而复返,“这几日不用你伺候了,本王另有要事要办。”
石清嫣咬住下唇,眼睁睁地看着杜恪辰焦急向东院走去的身影。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在男人看到钱若水之后,都会迷上她的倾城之姿,而像她这般平凡普通的女子,注定会被冷落遗弃,不再被记起。
“你要给我上药?”钱若水虚弱地眨眼,试图抵挡失血过多带来的困顿感,“能不能麻烦王爷把我的侍婢和婆子找来,她们能帮我处理伤口。”
杜恪辰哪里听得进去,揽腰将她抱起,腾出一只手撕了她的半边衣裳,露出经过简单处理过的伤口,调侃道:“小美人,你这是在害羞吗?”
“我只是觉得王爷粗人一个,要是处理不好我的伤口,我的手臂废了算谁的?”钱若水死扛,如何也不愿承认她是不愿与他有亲近的接触。
虽然在之前的那起痒痒粉中毒事件中,她曾精心计划了让杜恪辰抱她泡澡的一幕,可那也是在她昏迷的时候,且肌肤光洁无瑕。
现下她身上尘土与血污交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她委实不想让他靠近,留下不好的印象。
“算本王的可以吗?”杜恪辰咬掉瓶塞,拥她在怀中,“会有点痛,你若是忍不住便喊出来,本王不会笑话你的。”
“我若是喊得太大声,旁人会以为你我在行苟且之事。笑也是笑话王爷你,与我何干?”钱若水反唇相讥。
“你还有力气与本王顶嘴,说明伤得不是很深嘛,这上药应该不会很疼。”说话间,他趁着她的注意力分解,已经在伤口处洒下药粉。
钱若水痛得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杜恪辰察觉到不对劲,轻抚她的后脑勺,与她贴近,低声哄着:“别忍着,会伤着自己的。”
钱若水呜咽一声,张嘴咬在杜恪辰的肩头,泪水无声滑落。
在昏厥之前,她暗暗发誓,她所受的苦,来日一定要血债血偿。
杜恪辰在向萧云卿要人之前,把叶迁调了过来。叶迁看到一屋子的血污,神情甚是凝重,满怀愧疚,“我不该先走的,我不该先走的。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杜恪辰净了净手,“你现下的职责便是守好东院的门,不得让任何人进来,也不准走漏风声。还有,对任何人不得提起今日之事,王妃也包括在内——还有老管。”
“属下明白。”
“你……没事吧?”杜恪辰指的是那一百军杖。
叶迁受了一百军杖,这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镇西军军纪严明,他自小便被打到大的。打完爬起来,拍拍屁屁像没事人一样。
叶迁摇摇头,“为了钱侧妃的安全,属下不得已隐瞒了王爷,这一百军杖也算是该罚的。”
“你倒是会为钱侧妃着想。”杜恪辰冷哼,这还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吗,胳膊肘都往外拐。这钱若水也真是的,才来几天啊,便把他的得力干将收入帐中。
“王爷,侧妃自进府以来,屡次遭逢不测,命悬一线。虽说她是钱忠英的嫡女,可她养在深闺,并不知朝堂险恶、战争残酷,如何能将钱忠英的过错加之于她。王爷,属下知道您恨钱忠英,不愿理会钱侧妃,可是您也不该对她痛下杀手。您若是真的不喜欢她,便任由她去,别再为难她了?”
这可能是杜恪辰在清点战场捡到叶迁之后,他说得最多话的一次。
“连你也觉得是本王要杀她?”他最信任的贴身侍卫也怀疑他,“叶迁,你认为这真的是本王做的吗?”
“能调动镇西军的死士,非王爷莫属。”叶迁答应过钱若水,不将这件事告诉杜恪辰,可他还是不愿相信,杜恪辰会对钱若水痛下杀手,“没有王爷的调兵信符,如何能调动他们?”
方才钱若水说想杀她的人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杜恪辰是不信的。
凉州城的治安严谨,这几日并未见有行踪可疑的人进入城中,又如何会有出现莫名其妙的死士。倘若有,只有他的镇西军才有。
可是,如叶迁所言,没有他的信符,没有人可以调动那批死士。
“本王的信符一直都在书房。”杜恪辰似乎已有许久未曾动过那信符,从避居凉州之后,他再没有需要死士的地方。
“王爷确定不是您下的令吗?”叶迁反复确认,“属下查探过那些尸体,确是镇西军的人。”
杜恪辰不耐地甩袖,“本王要杀一个侧妃,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小叶迁,你跟着本王多年,难道不清楚本王的性子吗?”
“还请王爷查看您的信符还在不在。”
“本王会查。”杜恪辰被一再的怀疑,整个人都不好了,负手于后,快步离开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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