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疯的样子
拓跋弘癫疯的样子很像太武帝和文成帝最后的时候, 并非外表, 而是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暴躁和不安, 完全如出一辙。
冯太后微微地皱了皱眉, 起身向被众人拦住的皇上问道:“魏国是你一个人的吗?你要魏国灭亡, 魏国就要灭亡吗?”
“朕是皇帝!魏国当然是我一个人的!”
“不, 你错了。”太后一步步走到拓跋弘的面前, “魏国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魏国是我们大家的,甚至魏国也不只属于拓跋皇室、鲜卑大姓、朝中重臣, 而是属于所有魏国土地上百姓们的。”
“你没有权力要魏国灭亡,因为我们都不愿意!”
“对!我们都不愿意!”所有人都应和着,“我们都不想魏国灭亡!”
“朕就是要魏国灭亡, 你们能怎么样!”拓跋弘的脸越发苍白, 眼睛里透出血红,“除非朕不做皇帝了!”
拓跋长乐立即躬身道:“皇上既然要退位, 我们遵从旨意。”
跟在拓跋长乐身后的人们齐声应道:“我们都遵从皇上的旨意。”
拓跋弘呆住了, 双腿一软落在了座位上, 喃喃地道:“原来你们就是想逼朕退位。”转眼间, 他又跳了起来, 愤怒地喊道:“朕有几十万铁骑, 想逼迫朕退位,只要朕一声令下,平城就会化为齑粉!”
拓跋长乐也不再压抑自己, 一改方才忍辱负重的神情, 拨出了腰间的刀,瞪大眼睛喝道:“皇上只为了一已之私就想魏国灭亡,想平城被踏为齑粉,我们不会放任皇上为所欲为!”又有十数人拨出腰刀一同喊道:“我们要保卫魏国,保卫平城!”
拓跋弘怒喝一声,“京兆王,杀掉这些乱臣贼子!传朕的军令,京郊大营火速进入皇宫救驾!”
京兆王并没有回应,亦没有人动,立在殿内两旁的京卫恍若未闻,拓跋弘转过头去,就见拓跋子推被几个宗室子弟推搡着垂头走了过来,衣裳破了几处,腰间的刀也不知哪里去了,一副废物的样子。
拓跋弘恨不得痛骂他几句,可是却没有骂出来,原本伸出的手指也缩了回来。
从最初大家为了拓跋长乐是否谋反争吵,到请太后前来主持公道,拓跋弘也好,许多臣子们也好,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到现在的地步。
大家都小看安乐王拓跋长乐了。
原来拓跋长乐并不是冤枉的,他果真有了反意。
现在一切都很明朗,安乐王故意让部下在众人面前说什么“可以取而代之”,将皇上自鹿野苑调回平城。
要知道魏国调兵的虎符一直在皇上手中,而且皇上的身边一直有几万强兵护卫,不论是谁也无力抵挡。而皇上回到平城,护卫的兵将们驻在京郊,身边只有拓跋子推统率的京卫,而拓跋子推很容易就被控制住了。
同样,安乐王也将大家带到了陷阱里,他利用宗室鲜卑大姓人家对皇上的不满,唆使所有人与皇上作对。可现在,即便大家醒悟了,也没有办法改变立场——得罪了皇上且不论,便是刚刚皇上的所言所行,哪一个臣子还能再追随他?
与其等着皇上发起疯来要让平城化为齑粉,要让魏国灭亡,还不如拥立拓跋长乐——他一向与人为善,看起来要好得多。
所以,拓跋弘指着殿内喝问:“你们都要跟着拓跋长乐反了吗!”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回应,所有人都沉默着。
拓跋长乐一挥手,几位手下一步步走近,手中的刀尖寒光闪闪,拓跋弘突然放声大哭,“朕不做皇帝了!你们谁想做就由你们去吧!只要别杀了我……”
拓跋长乐的手下就要迈上丹陛之时,冯太后向他们摆了摆手,“这丹陛不是你们能上的——既然皇上已经答应了退位,就召大臣们前来拟定旨意吧。”
安乐王的手下不由停住了脚步,拓跋长乐有心不理,可是这时殿中许多人都同声附和,“既然皇上答应退位,就召大臣们拟旨吧。”
大家都对皇上不满,但真正想谋反的却不多,至于弑君,更没有人愿意担起这样大的罪过。
安乐王拓跋长乐谋算了这么久,一朝得手,哪里想退,“如果臣子们都来了,皇上反悔,再治我们谋逆之罪怎么办?”
谁不怕皇上疯狂的报复?大家都看向了太后。
冯太后便从容地道:“既然你们请了我来主持公道,就按我说的做,我可以保证皇上退位后不为难大家。”
太后的威望远远超过皇上,超过安乐王,大家也就放下心,“我们就听太后的吧。”
“不行!”拓跋长乐一声怒喝,他现在很后悔同意将太后请来——当初有人提议时,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虽然太后有威望,但并无实权,是否到来完全无所谓,而且她也是反对皇上的,事实上太后果然站在了自己一面。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到了动手的时候,太后却又出来制止,还带动不少人摇摆不定,“我们一定要永绝后患!”
刀尖一指,几个手下再无顾及,直奔皇上而去。
“当!当!”几声,殿后转出数十身穿铠甲手执刀剑的勇士,分列在太后与皇上面前,将拓跋长乐手下的刀尽数挡下,为首的拓跋黑石便立在太后身旁,“请太后下旨!”
拓跋长乐以为他控制了拓跋子推,便控制了整个太华殿。但其实,身为太后的冯煦更熟悉太华殿,熟悉宫里的一切。在安乐王自以为得手时,拓跋黑石已经带着手下真正掌控了太华殿,只等太后旨意。
逃过一命的拓跋弘半晌才清醒过来,不顾脸上还挂着泪水指着拓跋黑石喊道:“杀了拓跋长乐!”
拓跋黑石没有动。
皇上明智地没有再喊,起身跪在太后面前,“母后,儿子错了,我不该杀了李家、慕容家……不该杀了那么多人,不该不听母后的吩咐——以后我都会改——我不要退位!求你了母后,我不要退位!”
太后摇了摇头,“皇上,君无戏言,现在宣召群臣吧。”
拓跋弘不能死,如果他死了,拓跋长乐就会一枝独大,局势对于冯煦只能更不利。她用拓跋长乐打击拓跋弘,但也要留下拓跋弘打击拓跋长乐。
今日突出奇兵控制了太华殿,但其实冯太后手中的力量并不强,只有拓跋黑石手下的几百人,真正对抗,不必说皇上,就连安乐王拓跋长乐都应对不了。
此时的局面最适合,所以,冯太后向大家道:“我早说过,既然请我来主持公道,我一定会公正。”
太华殿前的钟声响了,不到半个时辰,平城的官员们都来到了,大家看着殿上的人们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什么事。太华殿的大钟,上一次响起时还是文成帝过世。
不过,近来平城的局势,臣子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是以他们都静静地立在丹陛之下,等着最终的结果。
除了镇守一方的将领们之外,整个魏国最有权势的人差不多都在这里。
冯太后便道:“任城王,你向大家把方才的事情讲一讲吧。”
任城王拓跋云便站了出来,将方才太华殿内的一切如实说出。
朝中重臣列在最前,接着是平城所有的官员,依次排列下去,将太华殿里站得满满的,官阶最低的甚至站到了外面。
拓跋云生性和善,时任中都大官,听理民众诉讼,甚得人心。此时从昨晚拓跋长乐邀他到宫中向皇上说情时讲起,到大家争吵不休请太后主持公道,再到皇上说出让魏国灭亡之语,最后双方差一点兵戎相见被太后压下请来诸臣为止方停。
他的叙述十分清楚,不偏不倚,半丝不乱,无论是皇上还是拓跋长乐,还有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能反驳,而新到来的都犹如身临其境。
皇室宗亲与鲜卑大姓多半在朝中任职,但朝臣们并非全部出于皇室宗亲和鲜卑大姓,现在到达太华殿的人与方才的人不完全相同,而且也有一些例外。比如源贺也是拓跋氏的宗亲,但他并没有参加先前的逼宫,拓跋长乐之所以没有找他,就是知道他一向支持正统。
总之,拓跋长乐所能鼓动支持他的人,并不能在朝中压倒多数;而朝臣们呢,也不能完全左右宗室亲贵,冯煦正好居中平衡整个朝野的态度。
李欣、拓跋子推、娄提等人立即站出来痛骂安乐王,支持皇上,而许多宗室亲贵们则坚持皇上退位。
终于,源贺站了出来,“皇上近来一直在鹿野苑礼佛,完全无心朝政,既然有心退位,我等便奉诏。”源贺的后背弯了,声音也有些发抖,虽然他就要到七十岁了,但还是第一次显出老态。
高允等人都躬身赞同。
这几年皇上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将不满积在心里,特别是听到任城王所描述皇上宁愿魏国灭亡之语,彻底寒了臣子们的心。
魏国的官员,多半是鲜卑人,他们只崇拜强大而有力量的人,上千年来他们一直支持能带领他们过更好日子的人做首领。随着拓跋弘的无能一点点显现,他们很容易就被安乐王拓跋长乐说动。
至于朝中的汉人,也少有愚忠愚孝的。上百年的乱世,士族高门都深谙“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的道理。魏国继续由着拓跋弘当政,国家破败就在不远了,而大家也都免不了落得个家族灭亡的下场。
毕竟,退位之语是皇上自己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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