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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路

虐妃 黯香 10447 2021-04-02 19:46

  “皇上,连鹰大人求见,说是为楚幕连的事。”门帘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声。

  “快让他进来。”连胤轩蓦的起身,朗声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应该是连鹰将楚幕连和湄颜带进宫了。”

  只是,随连鹰进来的却只有楚幕连一个人,并没看到明净。连胤轩犀利的眸子里立即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却很快压住了。

  而他身边的映雪与楚幕连对视一眼,又很快瞥开,终是相对无言,隔下了千山万水。

  一个月不见,楚幕连又消瘦了些,一身浅黄素袍,脸上只剩沧桑。他看着映雪的眼神开始淡了些,或者说是疏离,平平稳稳的,没有波澜。

  “湄颜呢?”连胤轩望望他的身后,占有性的将映雪搂在身边坐着。

  楚幕连眸光看地,道:“明净是出家人,不管尘世是是非非。”

  “那倒是。”连胤轩不置可否,很大方的给他赐座,再道:“那你可想到办法了?我想你这趟安山之行应该会有收获吧。”

  “湄颜虽然不能来,但是她暗示我在披香阁寻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明净说了拯救莲绱的方法吗?”

  “映雪你不要急。”楚幕连改为安抚她,沉声道:“莲绱会有救的,有我和湄颜在,莲绱不会有事的。”

  “会有救?”映雪如何能不急,血鸢说的两种方法都让他们否决了,莲绱现在就等同在等死,“可以采用培植血莲的方式吗?我们试试?”

  “映雪,楚幕连都说了有救,你就不要太担心。”旁边的连胤轩抚抚她的背,唇一勾,对座下的楚幕连道:“既然你入得宫来,又有一身好医术,朕就让你进太医院吧,可以一边应付血鸢那边,又可一边按湄颜说的来行事……”

  “你们还没告诉我,明净到底说了什么?!”映雪打断他,执意要问到她想知道的,盯着楚幕连:“楚幕连,你告诉我。”

  楚幕连眸光闪了一下,站起身来道:“湄颜曾预测莲绱有救,所以只需寻到她留在披香阁的东西,即可。”

  “什么东西?”

  “这个要等入了披香阁才知,湄颜并无详细指明,只可惜披香阁让太皇太后以湄颜妖言惑众为由,彻底封宫,并下旨私自踏进去的人一律死罪。”

  “这是皇奶奶下的懿旨,百年有效。不过倘若是特殊情况,朕可以特殊以待。”连胤轩淡淡一笑,收紧握住映雪素手的大掌,“朕特赏你为太医院御医,正八品,并御赐通关金牌,随时随地为绾昭仪请脉安胎。”

  “谢皇上。”楚幕连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单膝跪地,便揖拜告退:“皇上,娘娘,臣这就退下了。”

  连胤轩求之不得,笑道:“去吧,朕让人为你接风洗尘,而后入太医院。”而后对静立一旁的连鹰道,“你也退下去吧,歇息几日,再来进宫见朕。”

  “皇上。”连鹰不肯退出去,望一眼连胤轩身边的映雪,冷声道:“连鹰有要事禀告皇上。”要事一词咬得特别重。

  “呵,没事,你直说无妨。”连胤轩知他意思,没有让映雪回避,示意他继续讲:“说吧,朕听着。”

  反倒是映雪有些如芒刺在背了,抽出自己的素手,要起身,“臣妾这就退下了。”

  “坐着。”连胤轩却不让她走,扯了她一把,让她安静坐在旁边,对连鹰颔首,“讲吧。”

  连鹰无奈,只得禀报道:“回皇上,连鹰此次陪同楚幕连北上,发现四处有冥党动乱……”

  “冥党?”连胤轩剑眉挑了一下,抿唇不动声色:“是些什么人?”

  “回皇上,是一个地下组织,以暗杀和拿猎金生存于夹缝间,非正非邪。最近他们专杀京城朝廷官员,非常猖獗,闹得满城风声鹤唳。”

  “噢?”连胤轩眉一皱,绕有兴趣起来:“为什么没有人给朕上报此事?”

  “所以连鹰怀疑冥党可能是受宫里的人指使,直接铲除那些不肯归顺于他们的官吏,至于其他的,估计都已经归降。皇上您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捆书页微烂的小册子呈上来,“这是连鹰缴获而来的,上面记载了冥党的下一个目标。”

  “是吗?”连胤轩伸手接过,长指翻开瞧了瞧,拧眉:“一片叶子?矛头似乎直指向朕了。”

  “连鹰请命铲除乱党,请皇上恩准!”

  “连鹰。”连胤轩听罢却是调试慵懒的姿态,坐直颀长的身子,关切问道:“你跟了朕这么多年,从来风里来雨里去的,现在朕大业既成,你有没有想过成家立业?”

  “连鹰这一生只为皇上效命!”

  “呵。”连胤轩笑笑,示意他起身来,将手中那捆破烂的册子搁了,负手朝他走过来,“连鹰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明白朕需要什么,反感什么吗?”

  连鹰瞬息脸色微变,道:“明白。”

  却是“明白”一词刚落,突见连胤轩袖子一挥,陡然一掌朝他胸口击来,逼得他连连后退几步,抵在柱子上,“皇上?”

  连胤轩面色薄怒,朝他走过来:“你不明白!上次墨水镇之行,你明知朕要为绛霜寻妙手回春,你却私自寻了妙手回春将她扔入山谷下,朕让你在客栈保护绛霜,你却任她跑出来……还有送映雪回莲绱,你存心让宇文的人寻到映雪,倘若不是云坤的人及时赶到,映雪早已被抓,所以这一掌是朕给你不听命令的惩罚,至此朕罢了你领侍卫内大臣之职,左除上将军,听命于左都御史南宫漠!”

  “皇上!”连鹰唇边鲜血潺潺,捂着胸口单膝跪地道:“皇上三思,连鹰一直认定这两姐妹留不得,自古红颜祸水,留之不得,君王可以有后宫三千,却万万不能为情所绊……”

  连胤轩听着这番话,知他是个没有为女子动过心的人,遂也没有为他的无理发怒,抬抬手:“你现在回去上任上将军,择日护送和亲公主去云雷,没有朕手谕不得管冥党之事!”

  “连鹰领旨!”连鹰见多说无益,不得不领旨谢恩,退出大殿。

  等他离开,映雪开口了,问道:“你为什么不让他管冥党之事?也许他能帮你抓出宫里的这支幕后之手。”

  “不需要。”连胤轩踱步走到她身边,一身的戾气敛去了,换上温和,“他也老大不小了,我想让他过过有妻有子的日子。”

  “呵。”映雪轻笑,眼波流转,指着纸上画的那片叶子,“这片叶子代表叶云坤?”

  “嗯。”连胤轩俯身过来啄啄她娇嫩的红唇,谈事间也不忘偷腥一把,狭眸微眯,“母后已经答应青楚下嫁云坤了,正在挑选黄道吉日,你说这个人会不会在大婚之日露出马脚?”

  原来打着这个主意,难怪刚才那么不动声色。映雪笑开,微偏螓首,“如果他不行动呢?或许他知道你等着擒他……”

  男人眸光一敛,一点也没有调笑的意思,“知道又如何,我只是给他一个台阶下,让他及早醒悟。”

  映雪这下也没玩笑的心思了,正襟危坐起来:“既然你早已知,为何不将他遣派出京做藩王,这样对你和他都好。而且,你怎么能那么确定是他买通冥党?”

  连胤轩瞧着她认真的模样,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并用修长的指去挑她圆润娇好的下巴,沉声道:“自然不是他,为他出谋划策的人才是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如果不除去我,那个人心里永远有根刺插在那里,我只是希望通过这一次,他能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不要伤害他。”

  “不会的。”连胤轩放开她的下巴,将她搂起,“我现在还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好了,我肚子饿了,用膳吧。”

  “回皇上。”为他张罗膳食的内侍公公上前一步,回禀道:“皇后娘娘请皇上前往凤鸾殿一起用膳,并说已准备好膳食,要给皇上一个惊喜。”

  “惊喜?”连胤轩深眸中闪过一抹好奇之色,“什么惊喜?”

  “奴才不知。”

  映雪在旁边听着,突然道:“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臣妾想去宗正寺看看月筝妹妹。”

  “看她?”连胤轩这下认真起来,让侍膳公公先退到一边,对映雪道:“现在去看她,只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况且你的嫌疑还未完全洗脱,更不宜以身试法。我可以保证宗正寺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你放心。好了,我们一起用膳吧,不说这些事了。”

  “皇上,凤鸾殿的人又来请了。”侍膳公公走到殿门口听外面的禀报,又走回来,“皇后娘娘说皇上您已许久不曾陪她共膳,这次请您务必看在太子的份上共膳一次。”

  连胤轩剑眉一挑:“务必?”

  “是的,皇上。”

  “那好,摆驾吧。”连胤轩微微思索,而后一掷千金,侧颜望向映雪:“我去去就来。”

  “臣妾恭送皇上。”映雪欠身,也好奇绛霜找他过去是为什么事。绛霜与她相认后,在她面前曾说过一些以前在景亲王府的事,虽未直接挑明说,语里眸里却净是娇媚。

  而她不能忘记的是她在宫里初见绛霜的那次,绛霜眸子里流露的哀怨,那是一种对情敌的怨怼,怨她差点害死她的情郎。

  这个妹妹,该拿她怎么办呢?

  等连胤轩离去,她也走出去了,身后带着芷兰和两个侍卫,在御花园里转悠。而后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出了鸣鸾殿的范围,到达了昭阳宫。

  曲岸画廊,雕栏画栋,草长莺飞,花木山石,她的茞若房空了下来,在这欣欣向荣的春末,却没有生机可言。而其他阁,其他楼,却是喜气的,各家主子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正欢天喜地聚在一起聊些杂碎。她没有参与进去,也没有理会她们的拉帮结派,兀自在那萧条的披香阁站定,想象湄颜在里面住过的日子。

  她想,她现在应该跟湄颜当初的情形差不多吧,独宠,与这帮妃嫔脱离,明争暗斗,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要争的对象是她的亲妹妹。

  “娘娘看了这么久,可看出什么名堂来?”举目凝思间,有人唐突的打断了她,并笑道:“这座院子是昭阳最大的宫殿,当年说有多气派就有多气派呢,硬是将那昭阳之首的茞若房也比了下去,呵呵……”

  映雪听着这声音,没有诧异,回首让芷兰和两个侍卫退到一边去,折足回走几步,对那朱樱道:“不知朱姑姑今日有何指教?”

  她脚上的绣花鞋沾有花泥,带了片片凋落的桃花瓣,朱樱的也是,发上还沾了一片。也就是说,朱樱和她走了同样的路。既然如此大费周折,那定是有话对她说的了。

  “指教不敢当。”朱樱今日倒没有那日在德骅殿的刻薄无理,虚伪一笑,也撤去了她身后那几个小宫女,道:“今日我是来这里给各位主子送点礼,途径此处,恰巧碰上了昭仪娘娘,又见娘娘对此院如此专注入神,便忍不住来凑凑热闹了。呵呵,不知道娘娘想不想知这披香主子的故事呢?”

  “你到底是谁?”映雪黛眉微抬。

  “我以前只是太后娘娘也就是宁太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曾为太妃娘娘给湄昭仪端过打胎药,借梳发髻之便扯了湄昭仪两根青丝给巫师下咒扰湄昭仪不得安睡,也曾在太皇太后面前告状,说湄昭仪与画师有染……”朱樱掀开那猩红的唇,珠玑间细眉微抬,带起额上丝丝抬头纹,而那眸子又是带着冷笑的,盯着伸出院墙的那枝杏,“这里曾是昭阳最热闹的地方,因为这里天天让萧吟凤和宁湘玉光顾,明里整暗里害,不得安宁。那个时候太上皇始终不肯立后,只肯封她们为婕妤,即便宁湘玉为他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也不肯让一分。后来湄颜一入宫,太上皇就对她看对眼了,夜夜宠幸,为她独建披香。得知湄颜怀孕后,太上皇更有意封她为后,无奈太皇太后以死相逼不肯同意……”

  听到这里,映雪抿唇,没有做声。

  朱樱也知她想再听,眸光微闪,再道:“我是宁太妃从家乡带过来的,服侍了她十几年,很喜欢她做婕妤前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只是后来,她让我在给湄颜制指甲花红的时候掺毒药,我才知道她已经变了。那个时候她与湄颜走得比较近,一直和颜悦色以姐妹相待,暗里却与萧吟凤一丘之貉,笑里藏刀。”

  “你帮她顶罪了?”映雪听着,突然想起那一日萧吟凤的话来,她们都说了‘笑里藏刀’这个词,所以宁太妃到底是怎样,她不置可否了。她也说过,在这个地方呆久了,人心是会变的,她亦然。

  “事发了,自然都是我的错。”朱樱冷笑,盯着映雪:“你是湄颜的女儿,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你太爱多管闲事,偏要横插一脚!”

  映雪抬眉,在心底冷笑了声,笑她的不知死活,却又突然觉得她是个可悲可怜的女子,遂道:“温祺是你的亲儿,你忍心将他推上一条不归路么?”

  “这不是不归路。”朱樱驳斥她,风韵犹存的娇媚脸蛋又冷上几分,“不管是出京做藩王,还是留京,宁湘玉都不会放过我们母子的。所以我们母子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想除掉你们母子,又何以养温祺这么多年?”

  “以前她自然不知,因为我将温祺放在祖庙门口,并没有说他的身世,现在她知道了,而且还知道温祺是连胤轩的亲生弟弟,知道我回来报仇了。”

  “你是说,温祺是先帝所生?”映雪吓了一跳,紧紧盯着朱樱的脸。她今日对她说这么多,到底是何目的?

  “当然是的。”说到这处,朱樱的脸上浮上一抹骄傲之色,唇角淡淡勾起:“当年连胤轩三岁,太上皇看在这个皇子的份上比较宠爱宁湘玉,经常来朝阳,而那个时候湄颜还没有出现,太上皇就让各妃嫔雨露均沾……我怀上温祺,是太上皇喝多了神志不清……当时我愧对于她,不敢将此事相托,在肚子三个月大的时候只说家中奶奶病重需要照顾请了六个月的假,之后将温祺偷偷放在祖庙门口……我当时想的是,反正都是太上皇的骨肉,让她照顾总比我带着好……谁知……”

  说出此处,朱樱唇角的骄傲之色渐渐散去,换上疾言厉色:“谁知温祺五岁那年湄颜进宫,她便原形毕露让我做替死鬼,在太皇太后面前反咬我一口,说是我与夏侯氏勾结,在湄妃抹身的香露里掺毒药,想毒害皇上,而她一概不知,并让萧吟凤为她作证……”

  映雪眉头跳了一下,望着那斑驳大门,脑海里想象的当时的场景。

  “之后我被杖责三十大板,休克过去,她则只有主子教导无方之责,被扣去三个月饷银……然后我被扔入野岭喂豺狼,幸得路人所救,活了过来……呵呵,我想报仇,想往上爬,所以去做了右肩王见不得人的小妾,帮右肩王做事,接近银面……”

  “那你为什么不肯放过萧阑歆?她并没有得罪你。”

  “萧阑歆?”朱樱扯唇一笑,眸中阴毒起来:“你也知道她姓萧,是萧吟凤的亲外甥女,根本配不上温祺!”

  “温祺愿意这样做吗?”映雪在心底叹息一声,有些同情这个女子,“你现在要报仇等于以卵击石,你有没有想过?连胤轩肯留你们在皇宫又是为了什么?又有没有想过,他是温祺的亲皇兄,他是疼爱温祺的,你这样将自己的仇恨加注在温祺身上,温祺会很痛苦?”

  朱樱眸子一暗,有抹心疼稍瞬即逝,却又掩不住眸中的仇恨:“他不会痛苦的,他在为他娘报屈辱之仇,而且他也是皇子,纯正的赫连皇室血脉,他应该得到他该得到的一切。”

  “他该得到什么?”映雪眉一蹙,冷冷出声,这个女人根本就是自私的只想给自己报仇!

  “他是我儿子,我会告诉他哪些该要,哪些不该要!”朱樱阴冷起来,不再回忆这些往事,站到映雪面前:“现在你该知道湄颜当初是怎样被陷害的了吧……当年我被逐出宫后,听说湄颜在翌年产下了一个妖怪女儿,我很诧异这个孩子还能顺利生下来,呵呵……不过她产下的是双生,也就是说这个妖怪女儿是留在宫里堵住悠悠众口的,换句话说,就是在宁湘玉陷害前来不及抱出宫的……当年她最担心湄颜肚子里的孩子抢了她的地位,于是买通产婆,买通披香的宫女,眼线无处不在,我现在都能想象她见到妖怪女儿那一刻的欣喜之情……如果我没猜错,当时湄颜绝对没有让产婆接生,也没有让任何宫女入寝殿,只靠那个叫云伝的小宫女张罗……”

  云伝?映雪心头一跳,张嘴道:“湄妃的贴身宫婢?”

  “是,湄颜在宫里最信任的人,不过湄颜已死,她也好不到哪去。”朱樱道,眉梢一沉,不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今日我跟你说这些,是想你与我站同一战线,一同撕开宁湘玉的面皮,让她儿子看个清楚。”

  映雪嫣然一笑:“如果我不想呢?”

  “是吗?”朱樱凉凉一笑,不急也不恼,“如果不想为母报仇,朱樱也不勉强,毕竟人各有志了,你不想自然有人想,就当今日朱樱多费唇舌了,娘娘你就当笑话听听。告退。”

  说着,立即转身,带着那几个宫女俨然一副主子模样离去。

  映雪静静望着那背影,将芷兰唤了过来,问道:“刚才她给昭阳的主子送了些什么?”

  “回娘娘,都是些胭脂水粉,珠宝首饰,是用来讨好各位主子的。不过他们德骅殿的东西跟皇后娘娘赏的东西比起来,可就是一处云端,一处泥泞了,皇后娘娘赏赐了好多鹿茸人参,我们茞若房也有,还是双份……”

  “今日是什么日子?”映雪望望西沉的暖日,想起午膳该是过了好些个时辰,都该用晚膳了。

  “回娘娘,今日并不是什么喜庆之日,只是听说皇后娘娘寻得了一样宝物,心情大好,特来赏赐。”

  “宝物?”映雪突然想起连胤轩临走前脸上的那抹好奇来,侍膳的公公也说了,皇后娘娘要给他一个惊喜,莫非就是这个宝物?

  “具体是什么奴婢就不知晓了,不过听说是皇上急需的东西,是从海州那边寻过来的,非常珍贵。”

  “是吗?”她心里大概有了个底,静静往茞若房走,随即将围在门口的那帮妃嫔遣散了,一个人坐在廊下。

  她遣去安山寻那千年芝草的人,时至今日,竟音讯杳无,他们到底是失踪了还是陷入沼泽地了,都没个底。

  “娘娘,门外有位御医要为您请脉。”门外的宫婢向她禀报道。

  “本宫没有让人看脉。”

  “娘娘,他说他姓楚,是您的专属御医,并持有通关金牌。”

  原来是楚幕连,这么快就来报到了。她不得不走回殿里,道:“传吧。”

  “是。”

  这就是皇宫,事事要通传,哪里都有规矩,不能和心爱的人共膳同宿,不能任性。她慵懒的斜倚,有些困乏。

  “娘娘。”楚幕连进来了,也同样规规矩矩的叫她“娘娘”,不敢造次,却直接道:“今日我来不是为你把脉,而是有其他事相告,刚才他在场,我不方便说话。”

  “那你说。”她示意他随意,并让芷兰奉茶,静静听着。

  楚幕连再道:“今日皇后娘娘寻得宝物之事,你应该听说了,此宝物并非价值连城的财物,而应该是安山臭沼里的千年芝草。”

  “嗯。”映雪轻唔了声,没有做声。

  楚幕连看着她,轻道,“无尘大师告诉我,自从赫连军班师回朝,安山从此就不得安宁,每日会有人进入那片沼泽地。不过并未见到你说的那位行云者……”

  “千年芝草花期可达五百年,这位行云者在二十年前曾采得这芝草,能轻车熟路进入沼泽地,所以西门大哥才会介绍给我……”说到这里,映雪顿了一下,“你是说行云者出事了?”

  “应该是,可能陷入沼泽地了。”楚幕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薄信:“是无尘大师提起,我才知有此事。大师说曾有一位行云者路过尼姑庵,说他怕遇不测,请她将这几句话带给你,你看看。”

  映雪看过,道:“他说寻芝草者众多,怕寡不敌众难以交货,如若不能回尼姑庵取他的行装,就说明他已遭遇不测,望大师能将银两全数归还给雇主……他之前明明是轻车熟路的……”

  轻轻说着,她陡然站起身往外走。

  “映雪,你去哪里?”

  映雪不答他,立即摆驾去了凤鸾殿,正想问问此事,却被挡在外面,说皇上在此用酒膳。

  从晌午逗留到了傍晚,这就是去去就来吗?

  “映雪,你想问绛霜什么?”随她赶过来的楚幕连担忧的劝慰她,“行云者可能是真的失足落入臭沼了,绛霜派的人采得芝草并没有错,因为也有可能还有其他的人也知道这芝草了。”

  映雪摊开掌心,将那方被她揉皱的纸撑开,递给楚幕连,“信上说,他一路被皇后派来的人追杀,直到入山,那帮人又不追杀他了,似乎等他带他们入臭沼。而我只把我寻芝草这事告诉过绛霜……”

  楚幕连接过,看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恰好此时公公出来通传了,尖声道:“皇后娘娘请昭仪娘娘入殿一起用膳--”

  “映雪,绛霜虽是妹妹,却毕竟是爱着连胤轩的女人。”楚幕连在她进殿前扯住她的袖子,沉重的说了最后一句:“又或者是有人要离间你们姐妹的关系。”

  映雪抿唇,没有说话,随凤鸾殿的公公走了进去。

  走进去的时候,绛霜在给连胤轩倒酒,并细心的为她摆了一副碗筷,道:“姐姐你来的正好,我们一起用膳。”

  而连胤轩,俊脸微酣,似是喝了不少酒,不过看他仰头一饮而尽的模样,应该是在喝闷酒,不见开心。

  “臣妾听说皇后娘娘寻得了宝物,特来凑凑热闹。”映雪瞧这男人一眼,欠欠身,直表来意。而这一句瞬息把男人的注意力拉过来了,只见他放下玉杯,眸光如出鞘利剑,犀利闪烁,“绛霜为我寻得了千年芝草,呵,她一直记挂着为我解莲毒,而你,只知凑热闹。”

  最后一句让映雪如被一巴掌扇在脸上,心“嘶”的一声撕裂开,她不看这个不知是在说酒话还是酒后吐真言的男人,而是望向旁边的连绛霜:“这件事,是真的吗?”

  “姐姐,什么事?”绛霜一脸不解,走过来用手背贴贴映雪的额头,“姐姐,你是不是也喝多了?”

  映雪拨开她的手:“行云者的事我只告诉过你。”

  绛霜往后踉跄了一下,一手撑着腰,一手扶住桌角:“姐姐,我真的不知你在说什么。”

  “映雪,不要闹了。”她身后的男人在此时沙哑出声,没有去扶连绛霜,只是冷冷坐在那里,看着两姐妹。而后眉一皱,陡然起身大步往外走。

  映雪瞬息觉得自己成了那个无理取闹的人,看向依旧一脸委屈的连绛霜,冷道:“皇后派人追杀行云者,是怕有人抢了你的芝草?”

  “姐姐,你说我追杀,证据呢?”绛霜稳稳坐下,脸上笑开了,“姐姐宁可相信外人,也不肯相信我这个妹妹,亏妹妹还一心一意为姐姐着想,知无不言呢。”

  映雪眉一蹙,将掌心那张薄纸捏得汗湿,失望道:“原来你从来没有把我当过姐姐。”

  “对。”绛霜娇笑一声,爽快承认:“如果没有胤轩,我可以把你当姐姐,但是胤轩比你先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而且你还抢走了他,你说,我如何能心无旁骛的当你姐姐?!”

  “我们是双生,这份姐妹情都敌不过一个男人吗?”

  “不能!”绛霜决然道,冷冷瞧着她,眸中那抹怨怼又出来了,“他曾经爱过我,把我当手心里的宝贝,喜欢逗我说话,可是自从我被冰芝掠走,自从你出现,我活着的希望就被毁了。我的好姐姐,你就不能放妹妹一条生路吗?我的一切都被你抢了,即便是在娘胎里,你也是绱女,而我是那个本该被沉海的旁女。凭什么?凭什么当年留在宫里的是我,凭什么我是旁女,又凭什么我要是你的影子?”

  说着吼着,她突然哭起来,浅紫色的眼珠泪水涟涟:“我们是双生,可是你的命不知比我好多少,你在苏家当小姐的时候,我在丞相府做任人打骂的妖怪,只因我不是绱女,就要被双亲遗弃……之后你依然做你的大小姐,我却被母妃当做仇人欺凌陷害,被冯丰羞辱,你能明白那种生不如死的感受吗?你不能明白的,那个时候你嫁进来了,做了胤轩明媒正娶的正妃,而我却夜夜噩梦,生无所恋……所以我为什么要做你的影子?胤轩爱的是我,不是你的影子,他立我为后,只因当年他曾承诺过我,这一生只全心全意的爱我,现在他没有做到,是因为你出现了,你生了他的孩子,夺走了他……”

  “既然如此,那你当初又为何在太后面前保我,不让我去和亲?”绛霜的控诉,让映雪竟是无言以对。这一路,孰对孰错?有对和错吗?这是上天向他们开了个玩笑,惩罚当年湄颜的罪行。

  绛霜泪光一闪,道:“因为你是我的姐姐,我不想让你去云雷受罪。”

  “你恨我吗?”映雪苦苦一笑,将头扭向了窗外,“胤轩为我割心头肉,你是恨我的对不对?你才是他的皇后,而且怀了他的孩子,他这样做就是抛妻弃子,不忠不孝……”

  绛霜抿唇不出声,嗓子因说了过多的话轻轻咳嗽起来,而后接过宫婢端过来的润喉茶浅啜了几口,才继续道:“你我是双生,是有心灵感应的,恨不恨你感知得到。但是我不恨胤轩,即便他现在对我疏远了很多,但我依旧爱他,我会为他做所有的事,你给他莲毒,我来为他解,你给不了他太子,我来给他生,母后嫌弃我,我就尽量做好……这些都是以前我们在景亲王府,他抱着我坐在那棵合欢树上勾画的景象,他说以后要娶我为妃,给他生一大堆娃娃……”

  映雪听到这里,心口如被水草缠绕住,勒紧,深刻的疼痛,以前绛霜不会说话,所以不能感受到他们的过去,可是现在听她这样一字一句的说出来,她的眼前立即浮现他抱着绛霜坐在树上的情景,还有他们策马嬉戏的样子,晚上的缱绻柔情……他对绛霜的怜惜,就是他对冰芝的袒护,曾经那么在乎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放就放得下呢。

  她站起身来,想逃离。

  “姐姐,我愿意和你共侍一夫,虽然你是昭仪低我一级,但你行使的权利和我一样大。我希望你能和我一心,助我们夫君坐稳天下。”

  她的反应是疾步走出去,想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从这一刻起,她明白了这个妹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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