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乐拿起茶杯斟酌一口,望着外面新移栽过来的合欢树。花期已尽,只剩亭亭如盖。清风拂过他的眼眸,两三墨发拂落。“你还是留在这里吧,什么陆徽娘,什么李珏,你就安生点,别让我操心了。”
墨倾搀起苏清乐的胳臂依靠在上面,仿佛寻到了最坚实的依靠。她缓缓闭上眼眸,贪恋这一时的温暖。她已经许久没有再这样靠在哥哥身旁了。“哥哥,父王想让我去和亲,嫁给东荣的十皇子,荣国离魏国那么远,我不想去。”
苏清乐抚摸着墨倾的头发,望着两个人的鞋尖。秋意潇潇,相坐庭阶,日光落在二人面庞,融融停云晚。
陆徽娘搬了椅子坐在庭院中,看着西边天空的红云逐渐漫了上来,重重叠叠仿佛穿上了最艳的红衣。手里拿着一柄刚摘下来的芭蕉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着。她的瞳仁里都是这个世界馈赠的绯红,心绪却被这红云燎得焦躁不安。
心烦意乱之际想要喝口水却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盏,看着碎裂成几瓣的青瓷,陆徽娘心中一动,迅速捡起一块碎片朝着手掌狠狠划了下去。真是,疼痛得差点翻白眼昏过去。
看着那道深深的口子,陆徽娘微微颤动着嘴唇,心下想着对自己可真是够狠的,再使点劲或许这手掌就一刀两断了。血液迅速地渗透进地砖缝隙,仿佛千层地狱中的恶鬼陡然闻到血腥味迫不及待地要尝一尝鲜。
陆徽娘的动作太快,那看守她的人并没有看到陆徽娘所做的一切。
“有药,我去拿。”那人看了一眼血流不停快要吓哭的陆徽娘,便要领她去房内上药。
陆徽娘的眼泪不是假的,是真的很疼。又想着若是去找大夫说不定还没有走到那血就流光了。只好随他一同进屋,血液从另一只手中的缝隙中流出开出一路妖冶的玫瑰花。
“我这样满手的血实在不好上药,劳烦你先去打一盆水来。我跑不掉,这伤口也死不了人。”陆徽娘边捂着伤口边对拿出药箱的他说道。
那人看了她一眼,眼见血流在陆徽娘的裙裾上渐渐染红了一片,仿佛是染房中极好的染料。陆徽娘眼角噙着的眼泪更加楚楚可怜,略想片刻便放下药箱出去了。陆徽娘悄悄喘出一口气皱着眉头来抵挡掌心的疼痛,在药箱中挑了挑,将止血的药瓶狠狠地扔在地上,又缠了布条等着他回来。
那人回来后看着一地碎片,陆徽娘解释道:“手实在疼得厉害,满手的血又太滑,现在该怎么办?”
那人意味深明地看了一眼陆徽娘,在她身边的药箱里开始翻找。许是因为做贼心虚,陆徽娘心跳得厉害。“我先去洗洗手。”
悄悄从衣袖中将银针握在手心,离去时瞥了他一眼却被他灵敏捕捉到。陆徽娘心下一狠便主动出手用李珏教给她的那三招,虽然不是那人的对手但确实争取到了机会,手中的银针便飞了出去。
他,应声倒地。喘着粗气的陆徽娘一时忘记了掌心的疼痛,见他确确实实不动了,另一只无碍的手抓起药箱便向外面跑去。
陆徽娘不敢信他,即便上次在官差手下他将她救出,可难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究竟是福是祸,他口中的主上目的为何。瞧中了这身皮囊打算做个秤平斗满的买卖卖入哪门哪户?看上了自己陆家遗女的身份打算和邓府做个交易?还是打算当个诱饵来一个愿者上钩?
见义勇为拔刀相助?但是有这样如同对待囚犯一般的打抱不平?无论如何也是要先离开这里再说,前几日只闻车轮辘辘,迢迢千里不知今日已经到了何处。
飞起的裙裾卷起长廊上的绿叶,出了大门四处瞧了瞧,这像是在某个繁华富庶的地儿,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陆徽娘用衣袖遮羞面庞躲避着行人,她不知晓在外面有没有看守她的人。
这是个巷头,陆徽娘向巷尾走着,却见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正在一户门口徘徊,左臂有着明显而骇人的烫痕。
小男孩见到满是血的陆徽娘明显被唬了一跳,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她手上的鲜血汇聚成珠流落在地。陆徽娘瞧他穿着不像是顶富贵的,却又比百姓布衣稍好一点,猜测他许是哪位得宠下人的孩子。眼下躲无可躲,遂试图和颜悦色对那孩子道:“你别怕,我只是受伤了,和你一样。”
她指了指他的手臂,又挥了挥手中的药箱,其中药瓶碰撞在一起发出撞击的清脆声,“你能找一个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么?我需要上药,我也可以帮你上药。”
“你怎么不回家?”那个男生怯生生问道,睁着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眉间浅淡愁云。
陆徽娘指了指自己跑出来的院子,摇头道:“那里不是我的家。”
男童眼睛里瞬间更加暗淡,瞧了一眼这宅院的大门垂首小声道:“这里也不是我的家……”又抬眸瞧了瞧陆徽娘的伤势,看了看手臂上自己的疤痕,思考片刻道:“或许我们都一样。我倒是知道一处地方,那你也真的可以帮我上药么?”
陆徽娘点点头:“那是自然,如今虽不在盛夏,可你的伤口若不再继续处理,仍旧有继续恶化的可能。”
男童向四下看了看冲陆徽娘招了招手,小声道:“你随我来。”
旁边枝繁叶茂,硕大青翠,陆徽娘伸手摘了一片以承载着从右手布条上滴下来的血珠,随在男童身后同他一起走着。万幸一路并无任何人跟上来,可见想救走自己的人并不想活多的人知晓自己正在这里。
左转右转,穿过小腿高的一片杂草丛,那男童倒是熟路得很。脚下的路窸窸窣窣,不知不觉间裙摆便被压出的草汁湿了一片,细碎的叶片沾在上面,兼之最初红血玷污,此刻狼狈至极。
忽然男童停步,陆徽娘看去四周并无任何异样,依旧只有绿幽一片。男童冲她傲然一笑,伸手扒开前方的一片绿藤,原来里面别有洞天。弯腰而进,是周围蓬草相互粘连形成的一处如同山洞之地,而藤蔓是外面最自然的屏障。里面被他收拾的极为干净,宛若修身养性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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