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对，只是片刻后，余清鸢低下了头。

　　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怎么去说。

　　难道要向温从秀说吗，自己是来自无数年以后的人，甚至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人？

　　能说吗？

　　这让骇人听闻的真相，就算是说出来，恐怕，温从秀也不会真正相信。

　　而她现在的很多东西，都依仗了远超这个时空的知识，真要全部解释一遍，怕是要否定以前的一切。

　　不管是那些名望，还是计策，都会被人怀疑，甚至否定。

　　过去的一切，都将离她远去。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大度，足够的胸怀，去接纳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在温从秀和林杉画的眼里，她现在，都已经是一个妖魔般的形象了。

　　死而复生，只此一项，就已经让她与世人格格不入，甚至，会给她带来无边灾祸。

　　所有皇亲贵族，无不是苦苦寻觅长生之法，方士炼丹药，为了长生宁愿以身试毒，更有带童男童女出海寻仙，为的不就是长生？

　　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了面前，她甚至不需要细想，都能想到皇帝的反应，惊喜，震惊，然后被无数方士，太医研究。

　　就算心中明知皇帝百里彦不是这样的人，但她也相信，这样的诱惑就在眼前，没有任何让人能忍住，更不用说一个正值盛年，名望威震海内的皇帝。

　　怅然若失。

　　余清鸢怔怔出神，甚至忘了温从秀还在自己面前。

　　温从秀目光难得一见的温柔，这个时候的余清鸢，倒是难得一见的流露出软弱的一面。

　　像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的小孩子，躲躲闪闪，既害怕被家里大人抓住挨打，又害怕自己以后不会再受宠爱。

　　“别为难了。”温从秀突然说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把有些凌乱的发丝整理好，理到耳后。

　　“你……”余清鸢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他。

　　这个反应……似乎不对啊……

　　“我支开了所有人，为的就是不想别人知道更多。”温从秀慢慢说，“杉画也不会有什么纰漏，你放心。”

　　“你……你们不害怕我？”余清鸢试探着问道。

　　“怕？”温从秀一愣，旋即笑了起来，“为什么要怕？”

　　“我和你们不一样……”余清鸢说。

　　温从秀眉宇间全是坦然的淡定，笑道：“我早就知道这些，如果要怕，早在这之前，我就已经跑了。”

　　顿了顿，温从秀继续说：“当初你第二次陷入噩梦中时，可是说了不少东西，我当时，也是一个人陪在你身边，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听到。”

　　余清鸢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怔怔问道：“我当初，说了什么？”

　　“你在梦中，和自己吵了一架。”温从秀淡然说道，像是说着柴米油盐一般的小事，“你让余清鸢饶了你，放过你，你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你还说，余清鸢已经死了。”

　　她望着温从秀，余清鸢这个名字从他嘴中说出来，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我不管你究竟叫做余茜，还是余清鸢，我只问你，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究竟是谁？”温从秀呼了口气，问。

　　“那个时候……”余清鸢有些出神，第一次遇见温从秀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在白坪镇呢。

　　“那个时候，余茜已经死了，我是余清鸢。”

　　她想了想，最终说道。

　　不管是余茜，还是余清鸢，都已经死了。

　　但既然继承了“余清鸢”的身体，身份，她的一切，那她从那一天起，就是余清鸢。

　　她会替这个姑娘活下去，用她的眼睛，去看这个赐她无数困难，待她如寒霜冬月的世界。

　　从那一天起，她就是重新活下来的余清鸢了。

　　余茜不属于这个世界，就让她，死在她自己的世界吧。

　　她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那个时候，余茜已经死了，现在的人，是余清鸢。”

　　但温从秀没有继续追问，他只是看着眼前人的面容神色，就已经能理解。

　　他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从来都不需要讲太多。

　　“从今以后，你就是余清鸢，其他一切，都与你无关。”温从秀突然一笑。

　　没等余清鸢回答，他继续说：“其实，我很高兴。”

　　“为什么？”余清鸢忍不住问道。

　　有这么一个妖魔在身边，还能有什么高兴的地方？

　　“我很高兴，我们江都，我们周南国，有你在。”

　　“什么……”余清鸢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中的意思。

　　温从秀心情轻松了不少，谁没有一些秘密，余清鸢的秘密，只不过比所有世人都更难以理解，都更玄奇一点，宛如戏文。

　　“草原王庭有红纹镜在，如果江都没有你，我们怎么去和那个人抗衡？”温从秀说，“你们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如果你没有在周南国，那才是一场大难。”

　　余清鸢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男人，原来也会安慰人。

　　虽然并不高明，甚至很拙劣，居然用了讲道理的方式来安慰她。

　　但不得不说，很有用。

　　因为他们两人，谁也不是伤春悲秋，心有戚戚然的小孩子。

　　“嗯，如果我真的站在了红纹镜的阵营中，恐怕这个时候，你就已经在战场上了。”余清鸢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开玩笑说。

　　“为什么会在战场？”温从秀也不说明，只是反问一句。

　　“因为这个时候，我们两个妖魔，一定已经占领了草原王庭，正在开疆扩土，势必要将整个天下都化为我们的花园。”余清鸢故意板起了脸，一脸正经。

　　“那到时候，我在战场上把未来的女皇大人给拐走了，。不知道红纹镜会不会气死。”温从秀也难得一见的开起了玩笑。

　　余清鸢咯咯一笑，原本还有些阴郁的心情，已经是彻底好了起来。

　　“清鸢。”温从秀也不打断，等她笑完了，才继续问。

　　“怎么了？”

　　“我想知道，红纹镜，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甚至宁愿挑动草原王庭，也要把你抢过去，让你帮助他？”温从秀问。

　　余清鸢脸上笑意一滞，她原本还希望能尽量避开这些问题，谁知道最后还是避不开。

　　她叹息一声，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从秀，你知道，我和红纹镜来自同一个地方。”余清鸢慢慢说着，一边说，一边想，“其实，不光是我，红纹镜，也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死在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温从秀面色不变，就算是这么骇人听闻的事实，他也眼都不眨的听了下来。

　　“我死的时候，是死在图书馆的一场大火中，哦，图书馆就是存放大量书籍的地方，我们叫做图书馆，后来到了这里的时候，我的脑子……”

　　说到这里，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的脑子里，就多了一座图书馆。”

　　温从秀眉头一挑，有些意外。

　　他从来没想过，人的脑子里，居然能有一座图书馆。

　　“我叫它灵魂图书馆。”

　　余清鸢接着说，没有理会温从秀。

　　“这座我脑子里的图书馆，存放了大量的信息，情报，知识，各个领域的知识，加上我原本的记忆，不客气的说，全天下所有人，都不会比我知道的更多。”

　　说道这里，温从秀基本已经明白了，管不得，管不得红纹镜无论如何都要余清鸢去相助他，这已经不仅是可怕能形容了。

　　“红纹镜的是什么，我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但大概也知道了，他的能力，就是知道我们这一类人的弱点，以及我们拥有什么能力。”

　　余清鸢顿了顿，继续说：“其实，他的能力才是最可怕的，比我强上非常多，但奈何……”

　　“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和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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