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淮阳府的某些官员在很努力的粉饰太平, 在还是让骆显从粮价上看出了问题。
“你还记得咱们在山东的时候看到的粮铺的价牌?”舒慈问他。
“济南府和淮阳府的粮价相差了三成, 两地相隔并不远, 粮价却有如此大的差距。”骆显皱眉。
舒慈看他陷入了沉思, 并不打扰他, 转头去跟龙三说话了。
“夫人, 你看那是不是刚才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子?”龙三一边低声说道一边示意舒慈往前方看去。
前面的街口, 刚刚卖身葬父的姑娘如今换了一身粗麻布的衣裳,正蹲在乞丐面前,两人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舒慈轻笑:“这姑娘倒不像是普通人。”
骆显抬了抬下巴, 示意龙三去把她叫过来。
“老爷?”舒慈挑眉看他,眼底有促狭之色。
骆显背着手,神色一派坦然:“不是夫人所想的那样, 放心。”
舒慈:“……”
龙三和那位姑娘说了几句, 那姑娘大概是也觉得被龙三认出来了,当即要跑, 却被龙三一个箭步给拉住了, 逮到了骆显和舒慈的面前。
“你凭什么抓我!”
“逃奴。”
“你!”
两人争执不休, 直到那姑娘看到骆显, 顿时眼睛一亮。
“这位官人从哪里来?京城来的吧?”
骆显:“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冯丫儿, 官人呢?”冯丫儿大咧咧的笑着,眼神一直在骆显身上乱瞟, 就算旁边站着个明晃晃的舒慈,她好像也不知道顾忌似的。
“我问你, 你从哪里来。”骆显道。
“这位官人, 你对我有兴趣啊?”冯丫儿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儿,“难不成也是看中了我的美貌?”
舒慈:“……”
如果刚刚卖身葬父的她还有几分姿色的话,现在换成这幅德行,完全让人不敢恭维。
骆显扔出了一锭银子:“问什么答什么,这就是你的。”
冯丫儿一把接过,咬了一口,知道是真的,立马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正经的说:“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你从哪里来?”
“芦县,离这里大概一百多里地。”
“芦县的粮价如何?”
“粮价?芦县都没有粮了,哪来的粮价!”冯丫儿瞪眼,“自从去年的雪灾过后,芦县的人都死了一大半儿了,像我这样跑到淮阳府城来的不少呢!”
“朝廷不是拨银赈灾了吗?难道没有芦县的份儿?”骆显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暗沉。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粮食没见着银子也没见着,年初的时候还发生了一场瘟疫,现在芦县剩下不足三成的人了。”
“好,最后一个问题,有多少县跟芦县情况一样?”
“周边的县城情况都差不多,只是咱们芦县运气不好,发生了瘟疫……”冯丫儿挠了挠头,“知府老爷还开了自己的私库赈灾,可还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杯什么?”
“杯水车薪。”舒慈在一边补充道。
冯丫儿看了她一眼,撇嘴,抛了抛手中的银子:“官人问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
冯丫儿一蹦一跳地离开,和刚才墙角的小乞丐两人一起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听了冯丫儿的话,舒慈的脸色也带着青色,她转头看骆显:“老爷准备怎么办?”
“第一件事,调查灾银的去向,第二件事,弄清淮阳府知府身上披的到底是狼皮还是人皮。”骆显看起来阴沉得可怕,他的子民无声无息的死去,他远在庙堂却毫无所知,此种愤慨,除了他大概没有人能体会了。
晚上,三人两间房,落脚在一家环境不错的客栈。
舒慈穿着里衣坐在床沿梳发,对面是在油灯下写信的骆显。
“你准备让谁来查?”舒慈开口问道。
骆显:“这封信发出后最迟三日江苏巡抚黄静中便会派人来调查此事,这三日内我们必须找齐证据,他的人一旦到来便可行使职权,该问罪的问罪,该押往京城的押往京城。”
他的声线平淡无奇,但舒慈还是从里面听出了几丝压抑的隐怒。
她起身朝他走去,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捏着肩说:“你也是人,没有三头六臂,所以不必苛责自己。”
他肩膀上的肌肉很僵硬,舒慈知道,他的愤怒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散的。他的愿望是治下一个太平盛世,四方来朝,而不是这样,只要一细看,就能从太平里看到一两个吃人的深渊。
“写好了吗?”她低声问。
“好了。”
骆显起身,敲了敲窗棂,一个黑影倒挂在屋檐上,骆显的信递出去,连信带人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安寝吧。”她伸手拉住他的大拇指,用小指勾了勾他的手心。
他侧头看她,伸手抚过她的脸蛋儿:“累了?”
“嗯。”她偏过头靠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我可是要去找其他男人的。”
骆显的手勾起她的下巴:“说这种话还让我别生气?我看你是以气死我为己任。”
难得他如此幽默,她展颜一笑,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唇。
她很少主动,但每一次主动都会让他的血液燃烧起来。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摩擦她的腰眼儿,她咯咯咯地发笑,瞬间就破坏了旖旎的气氛。
“睡觉。”他一把将她抱离地面,朝着简朴的大床走去。
她勾着他的脖子,手指游移,只觉得认真的男人怎么看怎么有魅力,为何她以前没有发现呢?
次日,两人相拥醒来,某人的低气压睡了一觉已经消散不少了,反而是某种欲望在清晨变得十分旺盛。
“你别像福来一样啊……”舒慈推攘男人,不让他到处乱舔。
“福来也这样亲你?”某人吃起醋来连狗都不放过,眯眼做凶狠状。
舒慈抬了抬腿,伸懒腰:“福来还要枕着我的胳膊睡呢,你也要吗?”
骆显扯过她的胳膊,撸起她的袖子,一口咬在白皙的玉臂上,牙印明显。
“我说了吧,你跟福来简直是一家人。”舒慈皱了皱眉头。
“不准它以后再爬上你的床。”他箍着她的腰,命令式的语气。
舒慈翻身,两人面对面,目光对视,她一瞬间忘记自己要讲什么话了。
他眼底溢出笑意,扑上前,将她一口拆吃入腹。
日上三竿,两人才慢腾腾地起床吃早餐。
龙三带着冯丫儿等在客栈的门口,一见两人出来,冯丫儿比龙三还积极地迎了上去。
“老爷,今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骆显问:“想赚银子吗?”
“当然想!”不想她就不会大清早乖乖跟着龙三等在门口了。
“你认识很多乞丐?”骆显问她。
“也不是很多……”
“每个人一两银子。”
“认真想想,确实不少,老爷有何吩咐?”冯丫儿的话在嘴边立刻拐了个弯,谄笑的看着骆显。
骆显给了龙三一个眼神,后者带走了冯丫儿。
“你让她去做什么?”舒慈好奇的问道。
“这淮阳府城里的犄角旮旯,谁最熟悉?”
“驻军?”
骆显看她:“你还没睡醒吧?”
舒慈:“……”
“乞丐,难道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明显?”
“你今晚可以一个人睡了。”舒慈转身往另一条街走去。
骆显站在后面,挑眉一笑,似乎见惯了她这样虚张声势的样子了。
下午,龙三回来了,不仅安排妥当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淮阳府知府柳荀明日会在府里办寿宴,大半的淮阳府官员和富商都被邀请在列,主子,您和夫人要去吗?”
舒慈果断拒绝:“不去。”
他们有暗卫,为何还要自己深入敌营?费事儿!
龙三大概也都懂了舒慈的潜台词,尴尬一笑:“是属下想错了,以老爷和夫人的身份怎么会去凑这种热闹。”
骆显:“你确实想错了,你家夫人不去的原因是她习惯被人拜,还没学会拜别人。”
龙三惊讶:“……”
舒慈:这都被你识破了,无话可说。
“是谁的寿宴?柳荀?”
“回老爷,是柳荀的母亲,听说是六十整寿。”
骆显轻笑:“正好,倒是让我们事半功倍了。”
舒慈眼珠一转,显然也想到了。如果柳荀真的贪赃枉法,污了灾银,这么大一笔银子必定有藏身之所,而明天的寿宴上肯定有很多人的“供奉”,这些东西最终肯定也是要入库的,那么顺藤摸瓜,柳絮的“宝库”在哪里,自然可以探到。
舒慈和骆显对视一眼,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龙三:“……”宛如一个多余的木偶人。
第二天,知府大人办事,街上都热闹了几分,身着鲜衣华服的人更多了。
冯丫儿此时却遇到了危险,她被柳府的家丁堵在了巷口。
“你这个逃奴,我们少爷好心买了你,你居然敢逃跑!”
“呸!你家少爷才不是好心,他是个花心大萝卜,他连自己的婢女都睡,他就是个王八蛋!”
“小丫头,嘴巴挺厉害的啊,我到要看看看是我这棍子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说完,四个家丁蜂拥而上,举着碗口粗的棍子朝冯丫儿扑来。
“慢着慢着,我投降!我跟你们回去!”见势不对,冯丫儿也知道硬拼不是办法,立刻求饶认罪。
到头来,这些家丁还是没有放过她,仍旧打了她两三棒才把她拖了回去。
冯丫儿咬牙,双脚拖在地上,正思索着怎么脱身才能完成老爷交给她的任务。
柳府的后门出现在眼前,冯丫儿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绝佳的主意。
夜色降临,柳府热闹至极,红色的寿字灯笼挂了满府。
冯丫儿被扔在了柴房,暂时还没有人顾得上处置她。见周围的人都走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拖着受伤的腿,踩着柴垛翻上了房梁,其间差点儿摔个半死。
房梁是上蜘蛛网结了厚厚的一层,她缩称一团,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等了两个时辰,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人呢?”
“在柴房,少爷。”
“开门。”
柴房的门被打开,一众人傻了。
“人呢?这就是你们说的捉回来了?”
“是是……刚才还在呢,怎么回事?”
“还不快找,今天这府里这么多客人,别被她冲撞了!”
“走,你们都跟我走,搜府!”
喧闹的声音走远,冯丫儿从房梁上翻了下来,顺着柱子滑到地上,从开着的门当中飞快地蹿了出去。
深夜,舒慈正睡得熟,突然感觉到旁边的人起了身。
“你去哪里?”她睡意深重,睁不开眼。
“冯丫儿他们找到了藏银的地方,我去看看。”他换好衣裳,帮她盖好被子,“好好睡,半个时辰我就回来。”
她翻了个身,呼吸绵长,显然又睡了过去。
“咚咚咚——”窗户外面,三声叩响。
床上的人坐了起来,却是一脸清醒,她起身打开了窗户,月光流泻进来,外面的黑影翻身而入。
“有消息了?”舒慈侧身让开。
“三天前就有消息了,但您和皇上寸步不离,属下找不到空档向您汇报。”
舒慈:“……”听着怪怪的?
“说正事。”舒慈正经神色。
“淮阳府内有一家叫江满堂的药铺,经属下多番查实,发现它是大少爷名下的产业,这家掌柜曾经和大少爷有过书信往来。”
“你确定是大哥?”舒慈的眼底升起了希望的火焰,亮得黑夜都为之晃动。
“确定。属下顺着这条线查找许久,发现大少爷正是这江满堂的东家,而这江满堂几乎在江南各个大一点的州县都有分号。”
“那……”
玄武拱手告罪:“属下无用,目前为止并没有查到大少爷到底在何处。”
“那他会不会在淮阳城?”舒慈眼含期待的问道。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淮阳城只是江满堂的一个小小的分号,并无这个可能。”玄武开口,打破了舒慈的期待。
舒慈垂眸:“知道了,去吧。”
“属下告辞。”玄武单膝跪地,然后起身打开窗户,一跃而去。
再躺回床上,舒慈睡意全无。她脑海里全是和大哥在一起的画面,白驹过隙,他们兄妹竟然有十年未曾见面了。不知再相见的时候还有无当初的亲密,能不能一眼就将对方认出。
半个时辰后,骆显准时而归。
推开门,他神色一紧,立刻发现屋里有其他人来过。目光巡视了一遍屋内,然后快步走到了床前。
舒慈仍旧是他离开时候的睡姿,只是被子跌落了一半,所以她的脸色并没有离开时的红润。
“歆儿。”
他把被子盖回她的身上,脱了衣裳躺在她的身侧。
“晚安。”他凑过去,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
她的睫毛颤动两下,然后趋于平静。
他看到了什么,她在隐瞒什么,只有这融于夜色的月亮能知晓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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