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正霖起身指着窗户外面院子里的风景,回头对着时铮说,“你看看,这个太尉府里所有的景致,都是完全照抄云中郡时期的刺史府,这是景凌的杰作。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欢昭寒,但是我看的出来,当年我们到了云中郡的第一天,是昭扬和他的夫人以及昭寒亲自前来迎接的我们,见到昭寒的第一面,景凌便动了心,那样一个活泼灵动的小姑娘,很难不让人喜欢。对于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我乐见其成,但是,”宁正霖话锋一转,“我到底没能促成这件事,景凌也最终因为昭寒断送了性命。”
时铮听到心里,说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但是好在,他能抑制住自己心里的不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刚刚的话题,“你答应了陛下,为什么就直接去了云中郡?是陛下要求的吗?”
“自然,”宁正霖笑笑,“你那时候也还小,但是我想你应该知道昭扬对北胡人的威慑作用,北胡人听到昭扬的名号几乎都可以说是闻风丧胆了,他们惧怕昭扬,因为昭扬的存在,他们不敢轻易的冒犯晋国。所以北胡人恨昭扬,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宁正霖顿了顿,“温青的书信中一直问我能不能答应她帮她搬倒昭扬,因为这样,北胡人就可以在晋国的边界肆意妄为了,呵呵,还真是异想天开。”
宁正霖冷嘲热讽了一句,突然笑着看着时铮,“陛下让我回信给温青,就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总算是被她说动了,我会慢慢的谋取仕途,然后帮她铲除昭扬。但是实际上,陛下是我让通过与温青的书信,来掌握北胡人的动向,以及北胡的想法,我答应了。”
“珞儿八岁那年的冬天,我便在陛下的刻意安排下,当上了并州刺史,并特意将治所安排在了云中郡。此后许多年,我不过提供给温青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然后从她那里掌握陛下想知道的消息,这样一坚持,就是八年。”
宁正霖伸手比了个八的手势,八年的时间,他们现在谈起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但是在宁正霖身上,却是真真实实的走过了八年的时光,那是他痛恨的权势富贵,和官场之间的尔虞我诈,但是为了陛下,他坚持了下来。
宁正霖突然回头对着时铮笑笑,“你不知道,虽然这半年的时间,我要装着和昭扬势同水火的样子,但是实际上,我非常佩服这个人,杀伐决断铁骨柔情,真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但是碍于一些事情,我与他始终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昭扬将军的死?”时铮犹豫了良久,到底问了出来。
宁正霖了然,“昭扬的死,是陛下一手策划的,太子已经表现出了对陛下的不满,也懂得了自己母后去世的真相,太子已经不是以前对陛下毕恭毕敬的太子了,陛下不会容许对皇位有非分之想的储君,所以太子的获罪,在我的意料之中。而太子一旦垮台,以前的太尉芈少骞和与太子有莫大牵扯的昭扬,便不可避免的要蒙上不白之冤。这一点,陛下早就与我提过,我也早就清楚。”
“至于后来,昭扬死了,云中郡的将军府被一把大火烧掉了,我被调入长安当了太尉,也都是陛下早就安排好的。”
宁正霖叹息一声,“所有人都以为昭扬是被我陷害的,我也无力辩解,毕竟我早就知晓了昭扬的结局,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向死亡。其实,确切来说,昭扬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偷偷的将昭寒换了出来。庄玄曾经带着圣旨去刺史府见我的时候,珞儿偷听到了,我也知道,不过是故意让她去将军府报信,能给昭寒一个逃脱的时间罢了。”
“如此,谢谢太尉大人救了我夫人一命!”时铮起身,对着宁正霖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宁正霖笑着摆摆手,“我做这件事可不是为你,而是为了景凌。我知道景凌对昭寒的感情,所以我当时想着,给两个孩子一个机会吧,或许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两个人能有一个好的结局也说不定,但是,”宁正霖笑笑,“感情的事,是没法说透的,也不是我一个外人指指点点的。”
“昭扬死后,我以为我的使命就完成了,在陛下想要让我官拜太尉之职的时候,我提过告老还乡,但是陛下拒绝了。陛下说,昭扬是死了,但是北胡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陛下说,继续关注北胡人的动静吧,可能会有变动也说不定。果真,昭扬一死,北胡人就开始南下,制造了云中之乱。我当时听到我熟悉的云中郡变得生灵涂染,简直想杀了北胡人的心都有了。”
提到云中之乱,时铮心中一阵郁卒,当日陛下明明已经允诺了他,同意他去剿灭北胡人,但是到了云中,陛下却反悔了,让他眼睁睁看着北胡人逃走,却不能狠狠的教训他们,这是时铮一辈子的心结。
宁正霖看时铮的样子,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于是笑了笑,“你知道吗,陛下当时之所以不让你追击北胡人,是为了你着想。”
“为我着想?”时铮疑惑不解。
“陛下的原话是,你有才能,并且军事能力丝毫不亚于昭扬,但是,你比昭扬不足的一点是,你心气急,又心浮气躁,一旦受到了创伤,难免会一蹶不振,这应该跟你的成长经历有关,但是陛下却是看得很透彻,所以在紧要的关头,陛下又将你传召了回来,让永宁公主嫁入北胡,给了争取了一年的时间,让你去巴蜀锻炼,所以后来,你一旦成熟了,陛下便让你统帅大军去收复武威和张掖。”
宁正霖叹了口气,“说真的,陛下这人,最是心思莫测,便是我与陛下从小一处长大,也很难真的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陛下好像从来就没有真心实意的相信过一个人,对于我,也是在陛下观察了几年之后,才真正的信任了我。但是对于你,”宁正霖笑笑,“我却觉得,陛下对你是十足的信任,没有一丝怀疑和偏颇的信任,仅仅凭借着这一点,你就比所有人都成功了许多。”
时铮赧然,但是他得承认,宁正霖传递的陛下的话,句句都戳到了时铮心口上的痛处,他确实是如此的,陛下看的就是透彻。
宁正霖继续说,“陛下的卓越,不仅表现在他知人善任方面,他能建立这么庞大的一个晋国,已经证明了他的本事。但是另一方面,陛下在看透人心方面,也是厉害的很。昭扬死后我要告老还乡,陛下不允,说北胡还会有接下来的大动作,我不信,但是很快,温青又给我寄了一封书信,直接寄到了长安的太尉府,丝毫不将我的安危放在心上。她不会考虑到,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我与北胡有勾结,我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温青不懂,这么多年了,她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的任性,估计是我对她太好了,好了太多年,早就养成了她对我予取予求的性格了。”
宁正霖失笑,“她来信写到,季贵妃和郕王是与北胡关系密切的存在,既然太子死了,接下来最顺理成章的继承人就是郕王言玠,所以让我坚定的站到言玠的那一方,与言玠合力,助他登基为帝。”
言玠当上皇帝,北胡人自然是有好处拿的,若非如此,他们何至于这么卖力做这样的事情。
宁正霖看向时铮,“所以接下来的几年,你看到的我,便是一直与你作对的,甚至很多次都想治你于死地,但是实际上,这些都是陛下的指示,我从来没有私自行动过。”
看着时铮抬头看向自己,宁正霖正色的说,“对你,如同对昭扬一般,我是欣赏的,但是我同样没办法,我便是欣赏你们,也不能真的与你们把酒言欢,我的身份,早就注定了我的立场。”
宁正霖静默片刻看着时铮,“我想你来找我,定然是有许多的怀疑,比如说你出征酒泉和张掖的时候,我私下克扣了粮草;比如我特意找了长安街头的地痞无赖混进你的军营,扰乱军营的正常秩序;再者,你去江夏郡平叛的晚上,在淆水边的云来客栈,我派了刺客去刺杀你,直接想要你地性命;“宁正霖想了想自己曾经做过的坏事,”再者,再往前推,昭扬死在了未央宫,是我派人将他丢到了乱葬岗,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亦或者,我派右辅都尉故意为难你,故意克扣了粮饷和钱财,我还栽培了许许多多的贪官,让他们成为晋国全国各地的蛀虫,诸此种种,每一样都够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更何况这些都是我做的,我更是难逃其咎了。“
宁正霖失笑着摇摇头,“这么多的罪名,都压在我的身上,我也觉得,我真是罪该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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