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劳丛勉强抬头看着泰成帝,重重咳嗽了几声才开口,“奴才想,想冒昧的,问,问一句,不知,不知陛......”
“你尽管问,”泰成帝打断劳丛的话,“无论你问什么,朕都不怪你。”
“奴才,谢,谢......”
“说吧。”泰成帝不想让劳丛说太多话,如果还有力气,便保留一些体力吧。
“奴才,想,想问陛下,这后继,后继,咳咳,咳咳......”劳丛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泰成帝点头,“不用说了,朕知道你想问什么了。你想问朕,等朕百年之后,这后继之君,是谁来做是吗?”
劳丛苍白着脸点点头。
“你觉得呢?”泰成帝反问劳丛一句。
劳丛惊的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种事,哪里是他一个太监能置喙的呢。
“行了行了,你别着急,朕不逗你了。”泰成帝看着劳丛的样子,才发现,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跟自己开玩笑的劳丛了。
泰成帝抬手拍了拍劳丛的手,看着遥远的天际,悠悠的说,“朕一生只有四个儿子,现在,珏儿死了,玠儿也不可能了,琪儿志不在此,朕不想勉强他,如果朕的子女,还能有一个能够肆意的享受人生的话,就让琪儿来吧。朕已经给了琪儿密旨,他现在已经远离皇宫了,带着他的母亲。至于他现在在哪里,以后要做什么,都不归朕管了,他已经在皇宫蹉跎了十几年的时光,以后的时间,便由他自己规划吧。”
泰成帝说到此,颇有些伤感的垂下头来。
时铮将郕王制服之后,太尉派人将泰成帝从左相府接回了皇宫,他便将四皇子言琪传唤到了跟前,给了他一个令牌,让他带着他的母妃悄悄离开了皇宫。
太尉亲自派人将四皇子送出长安城,护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至于以后四皇子会有怎样的人生,谁都不知道。
泰成帝的心思太尉是知道的,四皇子向来远离朝廷中的尔虞我诈,只醉心于诗书,根本就不会成为皇位的继承人。连他都知道这个事实,陛下又怎么会不明白。
所以,皇位最后只能落到璇贵妃的儿子、五皇子言珂身上,虽然他才不过五岁,但是只要找到合适的辅佐者,五皇子会成为比四皇子更合适的继承人。
但是,陛下还是老谋深算,会未雨绸缪的。便是现在五皇子年纪还小,根本不懂什么朝廷的争斗,但是以后呢,等他长大以后,深谙了宫廷之道,还能允许一个比自己年长的皇兄待在宫中吗?
即使四皇子毫无争斗之心,但是架不住别人的心思叵测想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啊。
这样的例子,古往今来太多太多了,根本数都数不清。
更何况,就算五皇子长大后还对自己仅存的皇兄心存善念,但是别人呢,能容忍这样一个眼中钉在跟前晃来晃去吗?所以,将四皇子放走,是最能保护他的措施。
陛下想到了,太尉也了解了,四皇子总算还是逃出生天了。
而且,这个向来不善争斗只心存善念的皇子,从来都是宽容为怀不爱与人争宠,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了。
四皇子最大的福报,就是不仅让自己从皇宫逃离了出去,还拯救了自己的母妃。
那样一个身份卑微的妃子,从无名无分的宫女,到生了生子才抬了分位。但是从此,泰成帝再未碰过她,只留她在宫中度过漫长的人生。
如今,她也离开了这吃人的皇宫,也得到了解脱,真好。
泰成帝笑笑,突然觉得在最后的关头做了这样一件事,还真是让自己心里很舒服。
泰成帝低头,却看到劳丛很是慌张的脸,不由得拧眉问他,“你这是什么反应?”
“陛,陛下,”劳丛喘了喘才稍微平复下来说,“陛下的意思,是,是将皇位,交给,交给五皇子吗?”
泰成帝点点头,“不错,否则朕也无须费劲心思想要看看诸位大臣之中谁是可以托付之人了。”
太尉是泰成帝早就安排在郕王身边的一个棋子,更早来讲,是安置在北胡的一颗棋子,就是为了监视北胡和言玠的一举一动。
时铮带兵出征之后,泰成帝就暗中命令宁正霖布置好了兵力,因为他也算好了,时铮带兵离开,是言玠最好的下手机会。
他只将这件事告诉了宁正霖和乔文伯,其他人谁都没有透露一点的消息,为什么?泰成帝就是想试探一下,到底谁是可用之人,谁不可用。
对宁正霖,泰成帝是信任的。他们自小相识,宁正霖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他为了朝廷,甘愿将自己在朝廷中置于尴尬的境地,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宁正霖的忠心,是他唯一非常确定的事情。
而对于乔文伯?
想到乔文伯,泰成帝微微叹了一口气。
对乔文伯,他也是心有亏欠的。
乔文伯知道昭寒是他女儿的事情之后,与言幽大吵了一架,然后便入宫来面圣,想要归隐田园,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泰成帝知道,乔文伯对自己是有怨恨的,恨自己拆散了他的美好姻缘,恨自己让他的女儿变成昭扬的女儿。
未央宫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乔文伯再清楚不过。
乔文伯这人,心里有一面明镜,每个人是什么样的状态,他都一清二楚。但是他从来不戳破,也不参与到种种争端和党派当中去,明哲保身在乔文伯身上能够体现的淋漓极致。
他太冷清了,这种冷清不是面上的冷清,而是心里的冷清。他对每个人都可以笑得和善,但是实际上,很少有人能真正的了解乔文伯和懂他。
了解乔文伯的人很少,昭衍算一个,泰成帝也算一个。
泰成帝知道乔文伯虽然心里有怨气,但是实际上最是忠心。若不是因为泰成帝不让他离开,依着乔文伯的性子,早在如音离开下落不明之后,乔文伯便能不告而别了。
但是他没有,泰成帝便知道,在乔文伯心中,自己还是占有一定的分量的。
年少时一起起兵,从一个小小的河内郡到占据半壁江山,再到凭借他们的双手生生创建了一个属于他们的王朝,这份情谊,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磨灭的。
对晋国,乔文伯还存了一份心疼。他不会想要见到晋国分崩离析或出现任何的差池,对晋国的爱护,乔文伯其实不比泰成帝这个皇帝来的少。
那日,乔文伯执意要告老还乡,再不过问朝堂之事。泰成帝便将自己心里的打算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乔文伯,然后乔文伯纠结了良久,到底是打消了要离开的念头,依旧留在未央宫做他的左相。
除了宁正霖和乔文伯,其他人泰成帝谁都信不过,便是时铮,泰成帝也不能保证他心里的忠心到底有几分。
时铮带走的兵不是晋国的全部,当了皇帝的二十多年来,他私下的亲随早就超过了十万,这些人不在长安,而是分散在长安附近的各地,他们只听命于泰成帝的命令,其他任何人都动不得他们分毫。
泰成帝早就将这些亲随交给太尉处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将这些人调动出来,因为这些人是皇帝的亲兵,关键时刻是可以保护皇帝的安危的。
所以那日,便是时铮后来不带兵进了长安城,郕王也不会是最终的赢家。
因为泰成帝想要对各位大臣有充分的了解和判断,所以宁正霖交代亲随的是,黄昏时分,如果还没能分出胜负,便进长安来支援。
但是若是已经赢了,便不要出现,依旧隐身在暗处就好。
所以这十万的兵马,现在还在长安城外的各地分散着,除了泰成帝和太尉,旁人同样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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