郕王造反那日,劳丛是受了重伤的,那把剑,直直的刺向了劳丛的心脏位置,虽然刺偏了一点,不足以让劳丛当场毙命,却不过是多折磨了劳丛几日,还是逃不开死亡的命运,不过是早一会和晚一会的关系罢了。
劳丛嘴角有鲜血溢出,泰成帝面色沉沉的将他嘴角的血迹擦掉,“你陪了朕这么多年了,现在便是去了,也不过是比朕都走一会罢了,朕很快就会去找你了。”
“陛下!”劳丛慌张的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泰成帝按压住不让他乱动,“别动了,躺着吧,最后的时间了,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用再管朕说了什么丧气话了,朕的身子能撑到这么久,已经很是不易了,朕知足了。”
“陛下,陛下会,会长命百岁的。”劳丛还是坚持说了这么一句。
泰成帝笑着摇摇头,“你们的这些奉承话朕听多了,还能真的当真不成。现在朕只需等时铮回来,其他的,便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泰成帝看了劳丛一眼,了然,“你不知道时铮去了哪里,当时你还在昏迷不醒。朕让时铮去了五原郡,带兵去的。时铮私自回到长安,但是大部分的士兵随程袁一起留在了敦煌,这个决定朕是赞同的,时铮很是能顾全大局。而今,敦煌的收复已成定局,北胡见酒泉和敦煌都丢了,季朔便趁大军不注意,带人突袭了五原郡。他应该是找了个熟识的军师吧,对五原郡的一切了若指掌,很轻易的就将五原郡的防线突破了,然后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将五原郡的郡守和郡监斩杀了,不过两日,五原郡便落入了北胡的手中。”
劳丛心里着急,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泰成帝拍拍劳丛的肩膀,“你别着急,朕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朕还能任由北胡胡作非为不成。时铮这么一去,季朔的算盘就打空了,五原也不过是在他手中待几天,尔后便要重新回到真的手中。”
劳丛的面色不再苍白一片,慢慢的安稳了下来。
泰成帝叹息一声,“玠儿到底是谋反了,朕也对不住他。”
“陛下,不,不要这么说。”
泰成帝点头,“朕知道,朕懂你的意思,如今尘埃落定,他也要去陪珏儿了,他们兄弟二人向来感情好,如今在阴间也好做个伴,不至于孤单了。”
“陛下,老,老奴知道您,您心里难过。”
“不,我不难过,”泰成帝干脆的说,“朕早就冷心冷血了,朕不会伤心,也不会难过的。”
劳丛垂眸,心里很是难受,为陛下的嘴硬,为陛下子嗣的单薄。
“珏儿死了,静儿死了,玠儿也快了,”泰成帝说着,突然自嘲的一笑,“朕也快了,算起来,朕的子女,都是死在朕的手中,此生作为朕的儿女,算是他们投错了胎。”
“陛下,咳咳,不,不是这样的。”劳丛着急的想要辩白。
“怎么不是这样,你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朕是怎样一个人,你一清二楚。不需要为了迎合朕,故意将朕说的这么好。朕说过了,朕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泰成帝看着一道闪电突然从窗户处劈开,门外的太监一声惊叫,整个皇宫充满了惶恐的声音。
泰成帝抬手指着外面,“你听,这样惊慌失措的声音,那日玠儿逼宫的时候,宫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情况?”
劳丛勉强点点头,他觉得自己的气息正一点点的消失,大限将至,便是这样的感觉吧。
泰成帝恍惚的说,“朕等他造反这一天,等了三年了,其实玠儿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聪明人,是朕看错了,朕一开始就走错了一步,所以只能步步错,以至于到现在这样的境地,后悔莫及都来不及了。”
“珏儿当年死了,朕很难过,他后来走到那一步,归根究底,是朕对不起他的母亲,是朕违背了誓言。鄙视朕下令晋国上下的百姓都禁言,但是朕却没法违逆自己的心。‘一生只娶芈如玥一人’朕当年对着芈正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就在眼前,但是恍惚间,二十几年就过去了,芈正雄死了,如玥也死了。是朕当年做错了,是朕没有抵挡住季婕的诱惑,犯了错,让如玥承担了这样的后果。朕如果早就知道一生只爱一个人,便不该许下那样的誓言。如玥当初若是跟了昭衍,说不定现在还是一如往常的天真烂漫。”
“陛下......”
“朕知道,”泰成帝笑笑,“这些话,朕都压在心底快二十年了,如今你也要离朕而去了,朕跟你说说心里话。”
看着劳丛微微点点头,泰成帝的眼神又飘忽了起来,“朕这一生辜负的人太多了,如玥死后,朕觉得,这一切都是季婕造成的,若不是她当年勾引朕,朕不至于辜负了如玥。但是其实呢,朕总是从别人身上找借口,总不能朕的安下心来反思自己。当年便是没有季婕,也会有其他人出现,朕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只守着一个人的男人。朕辜负了如玥,是朕的错。”
“如玥死后,朕下令封锁了消息,为什么,因为朕害怕珏儿知道这一切,害怕让珏儿以为朕这个父皇是不及格的,是朕害死了他母亲的。但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朕从头想一遍,若是这一切还能重来,朕会克制自己,不会让这一切的悲剧重演。”
泰成帝自嘲的一笑,“但是往事不可追啊,都过去了。”
劳丛身体一阵刺痛,不由得弯曲着身子,才能勉强让自己舒服了一些。
泰成帝淡淡的看了劳动一眼,继续说,“劳丛,你说静儿会不会怪朕,她明明是那么胆怯的一个姑娘,如果好生的生活在晋国,给她指一门脾气好的夫婿,那么她现在还能好好的活着,怎么会这么早就香消玉殒了呢。说起来,都是为了朕的江山大业牺牲了静儿的幸福和性命。”
当年,昭扬刚死,北胡南侵,为了缓和与北胡人的矛盾,也为了让时铮有更多的时间锻炼出来。泰成帝思来想去,只能让永宁公主言静去和亲,才为晋国争取来一段时间来休养和调整,并将时铮磨炼了出来。
但是,泰成帝没有想过,永宁公主那样一个跟别人说话就脸红的姑娘,怎么能独自一人远走他乡适应向来凶残的北胡人呢?北胡对言静来说是那样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她虽然顶着公主的名头,但是北胡人却不会真的尊重她。这几年来,她受到的冷眼和讽刺,就那样一点点的刺激着一个姑娘单纯的心灵,直至将她伤的体无完肤,最后不明不白的离开人世。
泰成帝对这个女儿是有亏欠的,对另一个女儿又何尝不是呢?
“劳丛,你知道吗,几乎一年了,默儿都不愿意跟朕说话。玠儿的叛乱,让默儿身心都受到了刺激,她现在卧床不起,也不愿意见朕。朕的身子已经不允许朕去看她了,她对朕的恨,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吧。”
劳丛赶紧摇摇头,小公主其实心里还是体谅陛下的,不是陛下自己认为的那样。
泰成帝看劳丛的反应突然笑了,“你不用安慰朕,默儿心里怎么想的,朕心里都清楚,她一直在怪朕当初没有将她许配给时铮,这是她心里最大的遗憾,也是朕造成的。”
泰成帝大笑一声,“你说朕这一生啊,让多少人心里难受了,让多少人心存遗憾了,让多少人抱憾而终了,都是因为朕。”
又一道闪电劈过,泰成帝茫然的看着突然如白昼一般的皇宫,一幕幕都闪现在了泰成帝的心中。
太多了,这一生,他经历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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