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说来,蒋茉确不是去找蒋苓的,可也实在是天意,她这里走出去没几步,正好瞧见蒋苓带着阿竹远远走来,原是想避一避的,可脚底跟长了钉子一样,一步也挪不动,牢牢地站在原地,把双眼盯在蒋苓脸上。
蒋璋四个女儿,蒋茉美貌婉转,蒋茜也是明艳照人,而蒋苓,虽然也是长眉掠鬓,眉目清楚,比蒋茉蒋茜还是略差些儿,可今儿,似乎有什么喜事一般,脸上莹然有光,倒是容光慑人。只这一眼,就叫蒋茉心里的酸妒压不住,咬牙招呼:“三姐姐。”
蒋苓站下脚对蒋茉瞧了眼,脸上微笑:“四妹妹出来散心?”
她这句是再寻常不过的招呼,可听在蒋茉耳中就成了讥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唇相讥:“三姐姐是觉得我见不得人么?”
蒋苓不意蒋茉会得说出这句,一愣神,脸上的笑也淡了,慢悠悠地说:“四妹妹慎言。”
这不紧不慢的态度更叫蒋茉恼怒:“三姐姐熟读史书,可知当年乐彦辅故事?我们家倒是正正好好也有五男呢。三姐姐觉得阿爹是疼你多,还是疼阿兄阿弟们多?蒋茉所说典故是西晋时尚书令乐广,他因身为成都王司马颖岳父,为长沙王猜忌,乐令自辩道:“岂以五男易一女。”虽他此言不能尽去长沙王猜忌,可也流传甚广。
蒋苓皱眉看着蒋茉:“四妹妹倒是肯读书了,可比喻差了,要好好再想想。”言毕,也不与蒋茉再说,带着阿竹就走,直把蒋茉气得哑口无言。
蒋苓虽然说着蒋茉说错,可心上依然如翻江倒海一样。
却是傅章到来的消息,她知道得自然比蒋茉早得多。对傅章蒋苓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变的心思,不再把他当个弟弟瞧,而是当个正正经经的人看。听着他单人带了一千轻骑过来,不是不高兴的,可被蒋茉说了那句,整颗心竟是往下一沉。
京中发生的一切事故,从天兴帝病倒到晋王监国;再到天兴帝叫“逆臣平王”等烧死,晋王诛杀反叛,在灵前即位,成为嗣皇帝;桩桩件件无比透露着大梁朝摇摇欲坠。
自家父子们是个什么心肠,蒋苓知道,看镇国公是个什么打算,蒋苓不知道。可无论镇国公是忠于朝廷还是有意自立,他和自家总不能再是一条路了。如果傅廷芳忠于朝廷,那么,两家早晚要兵戎相见。如果傅廷芳有意自立门户,也有问鼎之心,那两家更不能并存。早晚是要有这一天的,若她和傅章没有成双,打了也就打了;可要是做成了,他们夫妻夹在其中,只怕也是悲剧收场。
蒋苓闭一闭眼,转身往回走,她这里决定做得极快,走回来时,蒋茉还没走远,眼睁睁地看着蒋苓从她身边走过,这一回连着眼角也没有分她一个,不觉又羞又恨,咬牙道:“我只瞧你能得意到几时!”
傅章哪里晓得蒋苓才从欢喜转做冷了心肠,还欢欢喜喜地跟着蒋存智到后营来,再听蒋存智道:“你与三娘打小儿认识,我们俩家又是通家之好,见一见也无妨。”时,险些把头也点掉了。
只是,去请蒋苓的丫鬟片刻即回,回来时还是独身一个。
要是从前的傅章,大约就要问:“我三姐姐呢?”如今的傅章虽然沉稳许多,还是禁不住把双眼去看蒋存智,果然听见蒋存智问:“没见着三娘?”
丫鬟几乎头也不敢抬,轻声道:“三娘说了,傅三郎也大了,总要避忌些的好。”
傅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上回分别时还好好的,那是三姐姐还肯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呢,有事也肯与他商量,怎么不过两年就变了心肠。
蒋存智也是深觉诧异道:“三娘真是这样讲?”
蒋存智与蒋璋又不一样。蒋璋还想着全局,可在蒋存智眼里,三娘出孝就要十九了,实在不小,而如今的局势,势必不能叫三娘慢慢挑拣,军营里哪有适龄的好儿郎!看来看去,还真只有傅家三郎一个了。尤其是,这孩子打小儿就喜欢三娘,只怕把三娘看得比他自家还要紧,三娘跟了他,再不会受委屈的。
至于蒋璋与蒋苓顾虑的,虽然蒋存智也一样想到了,可又觉得,只消八郎看重三娘,这些倒不是不能挽回的,总比叫三娘嫁个不知根底的人强。所以有意做成,不想蒋苓竟是连面也不肯见,先是惊讶,转瞬明白蒋苓心思,不由怜悯起两人来,先转头看了傅章一眼,果然看他有几分落寞,便轻声道:“想是她拿你当个大人看了。”
傅章只是任性些,并不蠢笨,听蒋存智安慰他,勉强一笑,道:“我知道。”
他就知道,没大事时,三姐姐待他也是亲切的,又肯督促鼓励他,再体贴没有了;可一遇着事就将他抛到一边,从前这样,现在也是一样,只怕蒋苓又有了什么打算,这才毫不犹豫地将他舍弃,这已经是第三回了!若是他有志气骨气些,就该放下的,可知道是一回事,要割舍又是另一回事。傅章这十多年思慕蒋苓早成习惯,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呢?
蒋存智缓缓将手抬起在傅章肩上拍两拍:“要不要见见曜郎,长高了好些,他,”那句“他认得的字都是他三姑母教的”到了嘴边又叫蒋存智吞下,改口道,“他还记得你呢。”
蒋曜是蒋存智长子,也将要六岁了,生得肖似李氏,一张鹅蛋脸,笑起来嘴角还有个笑涡,十分地可爱。看着他乖乖巧巧地拜倒,就是心中坠着事的傅章也笑了,摸摸他的头,随时摘下腰间悬挂的玉佩送他,先夸了他高大可爱,又问了“会使兵器吗?”“念了什么书?”蒋曜一一作答。
待傅章问出那句“哪个教你?”蒋存智要阻止也是不及,就听蒋曜脱口道:“三姑姑。”
傅章脸上的笑顿时一凝,就在这时,又听门外脚步响,却是蒋存义听说傅章过来,拖了蒋存信一起过来。
他们仨一般是从小玩到大,熟稔至极,比之亲兄弟也不差什么,见面就是互相捶了两拳,这才分宾主坐下,各叙离情,直到这时,傅章才将愁绪抛开些。
蒋苓这一不见,就真不见,莫说蒋存智使人请她没请来,就是到了晚上给傅章接风的家宴,蒋苓也一样托病不出,偏傅章又不能在这里盘桓太久,略作休整,拿着蒋璋的回信还是要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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