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廷芳递过来的善意,蒋璋没道理不接,是以两家定约:无论哪家与高畅作战,另一家都会协助,因此取得的战利,五五分成。
得着蒋璋回应,傅章待要回营,心里到底舍不得与蒋苓一句话不说就走,思来想去,到底来见了蒋存信,他二人从来似亲兄弟一般,所以傅章说话也少了顾虑,开门见山地问:“五郎,可是我做了什么事,叫三姐姐不喜欢了?还是,三姐姐到底怨我了?也是我不好,若是我还在,你们路上也少吃些辛苦。”
蒋存信被傅章说得几乎哑口无言,倒是知道了蒋苓为甚避着他,傅章看似稳重老练了,实则还是从前那个一看见三姐姐眼里心里就没别的人和事的傅八郎。
这样的纯性,又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三姐姐为什么不见他?这问题蒋存信答不出,只好把“你都这样大了,我三姐姐有些避忌也是常理”来搪塞。傅章知道蒋苓不是这种拘泥的人,可蒋存信执意不说,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失望而归。
看着傅章去了,蒋存信才来见蒋苓,将傅章的遗憾说与她知道,又问:“阿姐,莫说我们是打小儿认识的,便是看着我们送阿娘灵柩回乡,他也出了力的份上,也不该这样待他。”
蒋存信来前蒋苓正煮茶,听见这两句,将手中长竹勺往一边一搁,清凌凌的双眼看向蒋存信,不笑不怒不说不动,直看得蒋存信头脸都红了,“三姐姐,你瞧我作甚?”
蒋苓冷笑道:“我瞧我有没有认错人,把四郎看成了五郎。”
“我家的五郎,向来聪敏过人,若不是先天不足,早能做出一番事业来,绝不能说出这样糊涂的话来。”
“傅廷芳为什么叫傅章走这一趟?难道他不知道阿爹虽然还做着大梁朝的臣子,可不奉朝廷诏令已久,甚至高畅也是阿爹放过去的?还要来与阿爹议论什么两家合作,存的什么心?”
“只怕那位镇国公也不甘奉那位成平帝为主了。只是以臣谋君到底落了下乘,千秋史笔上也不好看。所以只好曲折图之。”
“一旦成平帝不在位,镇国公的顾忌自然也就去了。”
“而我们家,阿爹为梁朝做的还不够吗?凭甚叫他父子二人这样折辱?阿爹吞得下那口气吗?大兄吞得下吗?还是二兄吞得下?五郎你又咽下得下吗?我们家自立也是迟早的事儿。”
“既然都是各怀心思,早晚都要对上,如今不过暂时媾和。既如此,见或者不见又有什么要紧?傅三郎还小呢,过得两年,哪还记得今日的事。”
蒋苓的话里虽然没直言谋逆,可句句意思都不离,偏说话的模样,仿佛说着今天天气不错,也有凉风鲜花,到好观景的模样。便是蒋存信早知道自家早晚以“赤胆忠心,屡立奇功的忠臣被昏聩的君王欺辱到绝境,不得不扯起反旗”的理由来造反,可蒋苓的话还是叫他目瞪口呆,半刻才晓得发声:“三姐姐。”
蒋苓叫他叫了这声倒是笑了,还替他斟了一盏茶:“你这又是什么样子?我们受阿爹阿娘养育,背着蒋氏名头,自然要以家族为重。”
蒋存信瞧着翠色的茶汤,且笑不出,半刻才道:“总归是我们无能。”说了;连茶也不吃,起身便走。
瞧着蒋存信走出去,蒋苓脸上笑容也渐渐地收了,端起茶盏慢慢地啜饮了口,自顾笑了笑,:“到底还是煎过了,苦得很,拿去倒了吧。”一边服侍的阿梅悄无声息地上来,将茶炉茶壶收起,将将退出门,就听见身后一声悠长的叹息,待要回头却又不敢,只能快步离开。
且不说傅章这里率领陌刀队回自家大营,却说梁波叫傅章与蒋存智两个联手杀得大败,狼狈逃窜之下慌不择路,说是要回驻地却是走错了路,等到收拢人马,数一数,带出来的一万余骑剩下连千人都不到,可以说败得极惨。固然胜败乃兵家常事,就这样回去,康王是不会治罪他,可日后再想要什么进益就难了,他日康王身登大宝,他也未必能做什么侯爵伯爵。所以,这回的败绩绝不能落在自家身上。
可要推给谁呢?
梁波有些为难地挠挠头,又扫了眼身后的残部,忽然福至心灵,悄悄地一拍马鞍头:“现成的一个人,怎么忘了呢?!”拿定了主意,梁波尤觉着自己的模样不够凄惨,竟是先把身上战袍还扯破些,自觉模样比方才还狼狈些,这才打马往前。
不想他这番做作全属多余。原来因吃了败仗,又前有镇国公傅廷芳,后有魏国公蒋璋,梁波哪里敢走大道,带着残部在小道狭路里走。又因是溃逃,身边粮草也丢了,这种偏狭地方哪里来的补充,也只好摘树上的野果充饥,且这些人中大部分是身上有伤的,不过两日,就有体力匮乏到连路也走不得了,要不是怕士兵寒心哗变,梁波都恨不得将那些挪不动部的伤员扔下,只是不敢。
不但不敢,为着回到本部,梁波还让出了自家坐骑叫重伤的士兵们轮换着骑乘。
两日后,梁波率领着他的残兵败将终于接近高畅本部大营,眼看只有不足五十里了,刚想透一口气,就看后头扬起烟尘,又有马蹄声滚滚而来,沉闷如滚雷一般。
听到马蹄声,梁波立刻颜色变更,先不说自家军队的马蹄声,梁波还能听出。只说骑兵来的方向吧,高畅大营在前呢,怎么可能从后赶来,不但是从后来,还是重甲铁骑,分明是追兵。
便是本部近在眼前,可自家这些人,个个疲累,人人体弱,只怕连刀也挥不动了,又怎么抵抗呢?便是本部察觉了,派出支援,只怕也来不及了。难道自家的性命就要丢在这里了吗?梁波几乎绝望。
便是这时,就看前面也是尘土飞扬,一样有擂鼓一般的蹄声传来。梁波现是心一抽,再凝神一听,倒是透了口气,满是尘土污垢的脸上露了些笑容,哑声道:“有救了。”随着这声,数百匹快马从烟尘中露出身形来到梁波等人面前,打头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便是骑坐在马背上也似半截铁塔一般,正是高畅旗下得意的一员大将,艾振庭。
艾振庭这头一露面,梁波身后的追兵似乎有所畏惧一般,先是停了停,再响起时已是向后退去。艾振庭只让副将带着百余人追赶,自家来见梁波:“梁将军,我险些来迟,恕罪,恕罪。哎!你怎地这样狼狈!怨不得康王殿下嘱咐我来接你。”
梁波脸上原本在笑,听见艾振庭这句,心上一惊,暗道:“难道康王知道了?”脸上笑容瞬间淡了些,转瞬强笑道:“殿下明见万里,只是我给殿下丢人了。”
艾振庭不免安慰他几句,说些“胜败乃兵家常事”“康王殿下胸襟宽厚必定不会见怪”的话,梁波唯唯应承,又谢艾振庭接应他,不想艾振庭却说:“你要谢也谢杨栋杨将军,亏得他与殿下说,‘蒋氏父子们个个狡猾,镇国公父子们也不是好相与的,梁将军以为自家是有心算无心,只怕他们才是有心算无心。’殿下听了,深以为然,这才使我来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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