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苓住的是侯府正房,房深院阔,刘丽华无允许又不能进来,偏是蒋苓抱着福郎立在正房院前等石秀,就叫刘丽华看了个正着。
看石秀那急切模样,再看他那一脸的笑,刘丽华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从前石秀也曾率兵出战,也曾得胜还家,那时他也这样脚步匆匆地进门,也这样满眼温存,也这样握住她的手嘘寒问暖,那点子温存,叫刘丽华以为她自家挑的丈夫总不会错了。
可哪里想得到,今日今时,这点子温柔都冲了蒋氏去了!可这个蒋氏有什么?不比人聪明,甚至不比人美貌,连着做人也板板正正,毫不知变通,所依仗的不过是会投胎罢了!还有她那个儿子!才落地呢,连着贤惠也不晓得,连着能不能长大也不晓得,倒都把他当世子来看,却将她的宝郎扔在了一边。
宝郎!她的宝郎哪里比那个奶娃娃差了!论聪明也有,论乖巧也有,论孝顺也有,哪里比哪个奶娃娃差了!不过是投在了她的肚子里就要硬生生低那奶娃一头吗?
刘丽华越想越是不甘,到了这时,她已完全忘了石秀会得再娶也不是有意辜负她,全是造化弄人,以为她不在了,要知道天底下为夫守节的妇人尽有,为妻守孝的却是凤毛麟角。更忘了宝郎实际不是石秀亲子,便是石秀对她有亏欠,也不欠宝郎的。如今的刘丽华正是满心的怨恨,恨蒋苓仗势夺夫,怨石秀见异思迁,待要上前哭一声,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容貌,脚下动了动,到底没敢上前,只怔怔看着石秀头也不去,又看见蒋苓转过头来瞧了一眼。
这一眼,无喜无怒,仿佛刘丽华不过是土人木偶,全不值得她留意一样。刘丽华叫她看得即羞且愧,心内恨极,眼内也火辣辣的,却是一滴泪也落不下来。
再说蒋苓转身进房,晓得石秀更衣回来必定是要看儿子的,也不将福郎交乳母抱下去,自家抱进房,放在床边的悠车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推着。
福郎且小,还不满周岁,还不任事不动,可许是母子连心的关系,便是蒋苓没奶过他一天,连着夜里也是跟着乳母保姆们睡的,还是见着蒋苓就欢笑,咿咿呀呀的出声,像有许多话说一样,笑得蒋苓眉目都柔和了,伸个手指去摸他的脸,倒叫他一把抓住紧紧不放。
石秀从净室出来时看到的正是蒋苓半侧着身子俯在悠车边,长睫垂落,嘴角带一些笑,神情温柔。他和蒋苓这几年的夫妻,竟是头一回看到蒋苓这样的温情脉脉,一下竟像是叫甚击中了一样,脚下竟是一步也迈不动。
蒋苓听见脚步声停下,转头看去,见石秀呆呆站着,脸上笑开,笑得眉眼弯弯:“福郎,你阿爹来了呢。”
一声郎君又温柔又婉转吗,直叫得石秀心上颤了两颤,耳根子竟有些发烧,脸上也红了,应一声,走到悠车边,一样俯身去看福郎。
福郎却不认得石秀,就看一张陌生面孔凑到眼前来,他倒是不怕生,虽然不笑了,却也不哭,只张了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石秀看,像是在辨认一般。
要说石秀,虽然前头有了个儿子,可到他眼前时已将长成,再说是儿子,一时也难激起多少父子情来,再后来,宝郎不是个省事的,他自家也经常在外,父子情分上原就不多。可福郎不一样,这样小小粉粉的一团,又娇又嫩,好象一口气大些就能化了,为此,石秀真是连呼吸都屏住了。看了一回,忽然转向蒋苓,轻声说:“我能抱他吗?”
蒋苓带一丝笑,亲自将福郎抱起,交到石秀手上,指点他一手托在福郎的肩背处,一手托在福郎臀部,又笑吟吟地说:“你小心些,他可爱乱抓人。”石秀这才发现,蒋苓发髻上只插了一只扁头玉簪,耳上光秃秃的甚也没带,素雅至极,反倒显出皮子雪白,眉目清楚来。
石秀一时竟看呆了,他这一呆,福郎却是不肯安分,伸手往石秀肩上抓去,原来石秀出来得急,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只在头顶汇总梳了个大辫子,并没有束起,这会子垂到胸前,惹得福郎伸手去抓。
蒋苓笑道:“啊哟,你倒是手脚快。”伸手将福郎软绵绵的小手握住,又笑看石秀:“晾着仔细头疼,我给郎君擦一擦头发罢。”
石秀听说,竟是吃了一惊,而后忙着点头
原来蒋苓待石秀也能说十分周到。石秀喜欢什么颜色,衣裳爱宽些还是窄些,吃口是咸是淡,爱什么饭食,不爱什么饭食,甚个饭食连看都不看,她样样知道的清楚,就连用膳时石秀什么时候吃得有七八分饱她都一清二楚,将石秀照顾得十二分妥帖不说,更不要说石秀的裤子与鞋袜都是她亲手缝制,为着他常骑在马上,蒋苓更将两条裤管的内侧薄薄贴上一层软棉布,好叫石秀就是常长时间在马上,两条腿内侧也不至于磨得太疼。
这样细致入微的周到,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出不是来,可这些事连着仔细的奴婢都做得到,放在夫妻间至多也不过是个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罢了。
所谓相敬如宾,夫妇相对如对宾客又有什么趣味?所谓举案齐眉,也不过是如迎大宾罢,从没有什么鹣鲽情深,比翼交颈之说。
石秀也明白这些,他自觉大蒋苓那许多,出身也平常,又有前妻,蒋苓一公府千金心里委屈也是有的,能做到周全体贴已是意外之喜,再不敢求什么夫妻恩爱,所以这会子听到蒋苓轻声软语,一时间竟有受宠若惊之感,忙不迭的点头。
听到这个些,就有丫鬟上来要将福郎接过,哪晓得福郎还以为蒋苓和石秀同他玩耍,笑得正欢,看人要接他过去,陡然发怒,小脸涨得通红,“啊,啊”两声,还将丫鬟伸来的手拍开,一副委屈模样看着蒋苓。
蒋苓笑道:“这样急躁,也不知像了谁。”说着亲自接过福郎,放进悠车,又晃了一会,才叫福郎安静下来,正要回头,即觉得身后有个热烘烘的身子靠过来,肩膀阔大,胸膛结实,却是石秀。
石秀将蒋苓困在悠车与自己之间,下颌轻轻地搁在蒋苓的肩膀上:“三娘。”
一声三娘,热辣辣地在蒋苓耳边响起,烫得她脸也有些红,待要挣扎,可石秀双臂有力,困得她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躺在悠车里的福郎还以为与他闹着玩,还咯咯地笑了两声。
石秀怀里是温柔的妻子,身前是稚趣的儿子,一时间心满意足,便是还有几场硬仗也打也浑不在心上了,反想着日后闲下来,亲自教导福郎,益阳候府自然是要着落在他身上的。
“我给福郎请封世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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