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丫鬟脸上都是笑容，一个个地摇头，还有伶俐些儿的，知道阿杏惹着夫人不喜欢是再翻不过身的，又愿意奉承阿兰等几个大丫鬟喜欢，就笑说：“想来我们是没福气的，比不上阿杏，只好老老实实地做活。”

　　阿杏又羞又气又愧，只哭着求饶，一个个头磕下去，阿兰仿佛看不见一般，只说是：“独你遇着了，可见你是得着上天厚爱的，即这样，那就回去等你的福气罢。”说了就令人把阿杏送出去，不许她再院子里呆着，转头进来回岑氏知道。

　　外头的说话，岑氏听得明白，心下却是暗惊。说来，阿杏那几句话不像是编出来的，她编这个作甚，依着她的蠢样，也编不出来！只不知道那人说这些话是个什么意思。真是无意闲话几句叫阿杏听着了，还是当真有意要唆使她房里人生事呢？

　　岑氏按一按额角，问道：“阿杏的爹娘在哪里当差？”

　　这回上来问话的是阿金，道阿杏的娘在厨房里当差里，不过并不是掌勺的，是管灶头的，烧得一手的好灶。

　　岑氏嗯了声，却说：“大郎二郎都要娶亲了，新人娇贵，不好轻忽，厨房里那些当老了差事的，也该敲打敲打了，别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得罪了。”

　　阿金明白岑氏这是想把阿杏的娘也一起打发出去。说来阿杏是个糊涂透顶的，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做娘的又怎么能是个明白人。要是在别处当差也就罢了，偏是厨房里，倘或不忿，做些甚事来，可说是防不胜防。所以笑着弯一弯腰，退了出去。

　　阿金办事也算得上雷厉风行，没一会就传出消息来，道厨房的账册不平，阿金就把厨房里服侍的都扣住，直接往他们家去抄检，抄出不少好东西来，不光管厨房的阿邵整鸡整鸭，整袋子白米的往家里搬，连着燕窝也翻出两盒子来不说，就是阿杏的娘，也一筐一炭一筐炭的往家挪，鸡鸭也不少，还有分送邻居的。

　　岑氏听了只笑道：“我虽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在厨房里当差，挪些吃食往家去也是有的，不想他们倒是这样不客气。罢了，少了多少描赔出来，都阖家撵到庄子上去罢。”

　　等蒋璋晚间回来，吃着水晶虾仁，脱口一句：“换厨子了还是今儿失手了？”

　　岑氏笑道：“相公有条好舌头呢，可不是唤了厨子。”说了就把她怕厨房里那些当久了差事的媳妇奴大欺主，不把新进门的大郎媳妇二郎媳妇放在眼里。就是到时也可以整治，可孩子们已经伤了颜面。人家千娇万宠的小娘子，可不是到婆家吃奴婢亏的。所以使阿金去敲打一番，不想查出亏空来，就把人都撵了，换了新的来，又说，“相公说哪里不好，我使人关照他们，叫他们改了就是。”

　　一番话坦坦荡荡，毫无私心不说，反见周到慈爱，直说得蒋璋面露喜色，握了岑氏的手说：“哪用这样。我一武人，打仗时放了十天半月的干馒头都咽过，顶艰苦时马尿都喝过，还在乎这些吗？倒是你，操心到这样，辛苦你了。”

　　岑氏笑一笑，替蒋璋斟了半杯酒又说：“吃饭呢，您说这些。倒是大郎，您且劝一劝，我瞧着他仿佛有些不安。只他到底成人了，又是立过功劳的，我一深闺妇人，能有什么道理去教导他呢？您去劝劝他罢。”

　　蒋璋听了，只笑道：“你是他阿娘，说他甚他都该老实听着，要是不听你教训，只管打。”

　　岑氏笑着啐了口：“您吃醉了。这都多大的孩子了，还打，让不让他做人了。”

　　蒋璋哪里是真心想打蒋存孝，且也知道，岑氏不是这等会寻着理由打孩子的，不过夫妇间说笑几句罢了。哪里晓得他这话才说过没几日，蒋存孝真就叫蒋璋拉到打了一顿。

　　便是从前蒋存智经常吃着蒋璋教训，也顶多是罚跪，就是挨打也不过是身上吃着几鞭子，蒋存孝这里却是叫蒋璋的亲卫拉倒在地，结结实实地挨了二十板子，要不是岑氏听着消息赶来劝阻，只怕蒋存孝还要吃些皮肉的苦头。

　　岑氏一面使人把蒋存孝扶出去，一面同蒋璋道：“您也太狠心了，孩子都要娶亲了，这样大的人，您拖倒就打，就是您不看着孩子的面，难道连着亲家的脸面也不看吗？”

　　岑氏不说这句还罢，说了这句，蒋璋怒气更盛，抖了手指着蒋存孝离去的方向道：“你道他做了什么事儿？！”

　　岑氏听说，知道兹事体大先对屋里人一看，看得房里服侍的人都退出去了，这才问蒋璋到底出了甚事。

　　蒋璋气哼哼地将书桌一拍，他是个武将，手上自然有力，又是含怒出手，这一掌拍下直将桌上的砚台，笔洗、笔架等震得跳了跳。岑氏看在眼中，心上也跳得几跳，情不自禁地把手按在胸口。

　　蒋璋定一定神，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岑氏说了，说的是蒋存孝今日来寻他，说是平阳侯又一顶轿子抬了个十五岁的小娘子进府，那小娘子的年纪比他家大娘还要小上一岁呢，口口声声地嚷着要退婚，说不要平阳侯那样放荡的人做他的岳父。直言那样全无体统的人做他的岳父，他以后还能抬头做人吗？

　　虽蒋璋也觉着平阳侯过了些，可平阳侯哪一回纳新宠是挟势力强逼的？一回也没有，都是人小娘子心甘情愿，都是那些人贪慕虚荣，不好说平阳侯全错。且两家婚书都出看了，这时候再要退亲，固然平阳侯府脸上无光，魏国公府就好看了吗？无故退亲，魏国公府也不要在京城的贵胄圈里做人了，下头的三郎四郎五郎，并几个小娘子只怕也寻不着好亲事了。

　　是以蒋璋就劝蒋存孝，道是女儿都是阿娘教导的，与阿爹关系不大。又说岑氏亲眼见过赵氏，是个性子温柔沉静的好孩子。不想蒋璋不说这句还罢了，说了这句，蒋存孝脱口一句，直将蒋璋气得要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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