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张家之后,王纲便复了本姓王,而后又经种种坎坷,还是最后投到高畅门下,得着高畅青眼信用才算是否极泰来。
试问这样的人,怎么肯断送自己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呢?所以为着奸情杀妻害子对王纲来说正是要命的把柄。
蒋苓听完,仍有不解:“即如此,他合该爱惜羽毛,又怎么会为着个不着调的女子误了自己前程呢?”
石秀看蒋苓脸若莹玉,一双眼更是黑白分明正是十分专注的样子,心上忽然一软,起手在她脸上抚了抚,轻声道:“三娘,你可知‘色令智昏,利令智昏’。”他和蒋苓分别已有好几个月,一向素着,摸着蒋苓面庞竟停不下手,从她脸颊滑落,抚过肩颈,一路往下,直至握住蒋苓的手,“这些日子,你寂寞了。”
蒋苓和石秀成婚也有两三年,虽然说从来没红过脸,可彼此一直以礼相待,这样意味深长的话,石秀还是头一回说,蒋苓不由怔住。她这一楞,看在石秀眼里先有些失望,而后倒也释然:怪不得她呢,她年纪即小,又向来自尊自重惯了的,我是男人,合该我让着她些。
所以石秀握住蒋苓的手将她抱入怀里,这一抱可说是引动情愫,他只觉腹下蘧然火热,恨不能立时拉着蒋苓共赴鱼水之欢,便是此时,就听得屋外有动静,隐约仿佛有人在叫嚷。
说来蒋苓住的正房,屋深院大,园子里的动静轻易传不进来,传进来也不一定听得清,可石秀能征善战,一身的好武艺,耳聪目明的,竟就叫他听明白那声喊的是“阿爹。”
府里头喊阿爹的,除着刘丽华带来的那个孩子,还会有谁?
一想到刘丽华,石秀心头热火就是一冷,展臂放开蒋苓:“你坐着,我去瞧瞧。”不待蒋苓说甚,起身就往外走。
他身高步阔,没几步就到了门前,果然看见一个八九岁的男童在几个仆妇丫鬟中间穿梭躲避,一面还叫嚷道:“你们闪开,我要见我阿爹!阿爹!阿爹!”
石秀道:“让他过来。”
听见石秀发话,丫鬟们再不敢拦,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看着刚才还嚷着“让我阿爹打死你们”的宝郎一下规矩得像个老实孩子,心中都有些鄙夷,可碍着石秀的脸面,脸上都不敢带出来。
宝郎走到石秀面前双膝跪倒,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带着哭声道:“阿爹,我是宝郎啊。我终于见着您了。”一面说一面仰起头,把一双泪眼看着石秀。
石秀对宝郎身世存疑,听他跪着叩头叫阿爹脸上也没多少戚色,可一看到宝郎的脸,眉头忽地一轩,却是宝郎这几个头磕下来,额头也有些青紫,可见用力之大。再看宝郎的面皮,竟是看出了刘丽华的影子。
这一看出刘丽华模样,不由得石秀不想起从前。
从前他和刘丽华也曾恩恩爱爱,从前他和刘丽华也曾夫妻同心,从前刘丽华也曾为他孝顺老娘,从前都是刘丽华把出嫁妆,替他谋求官职,要不是有刘丽华的银钱开路,他在军中升职得不能那样快。
这样的念头在石秀心里来回翻转,竟就叫他张口问出了句话:“你娘呢?”
宝郎听见石秀问刘丽华,往前膝行几步泪盈盈地道:“阿爹,阿娘头疼。”
是了,刘丽华有偏头痛的痼疾,虽天麻田七有用,也只是压着不发而已,不能断根的。想来她会病发一来是到了这里各种不便,断了药;二则也是听见自己回来,心情激荡之下,热血上冲,引发旧疾。
石秀脱口就道:“请大夫了没?”话音未落,就听蒋苓在他身后道:“刘娘子有头疾吗?”
听见蒋苓声音,石秀明白过来,再看宝郎那双泪眼也不像方才那样可怜:“旧时有,把天麻炖鸡来吃,或是扎几针,不大碍的。”
可因为刘丽华自投来,别说头疼了,就是风寒也没得过,所以听见她头疼,蒋苓半点也不信,可看石秀模样,倒像刘丽华旧日真有病一样,所以也不穷究,只令人去请大夫,又请问石秀要不要去看看。
去,还是不去,石秀难得的犹疑起来。
没见着宝郎前,石秀能置身事外地看待刘丽华忽然来投,可见着和刘丽华有几分相象的宝郎,石秀也非木石,当然勾起旧情,可又碍着蒋苓,唯恐叫她生了意见,竟一时难以决断。
可他这一迟延,在蒋苓看来就是想去,不然早好说声“我也不是大夫郎中,去也无益。”是以索性道:“郎君想去就去罢。刘娘子也是可怜人。”说完,不待石秀再说甚,已转身回房。
看她一走,石秀倒是醒悟过来,正要跟上,不妨腿叫人抱住了,低头看去,果然是哭得满脸是泪的宝郎,这一步就迈不出去,眼睁睁地看着蒋苓进房。
宝郎看着石秀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背影,想起刘丽华的吩咐,就哭道:“阿爹,您去看看阿娘罢。阿爹。”
听宝郎口口声声唤着阿爹,石秀眉头不由皱起,想要让宝郎缓一缓再叫,可看宝郎哭得满脸是泪,这句话就说不出口,只得道:“你前面带路。”
听见石秀这句,宝郎如奉纶音,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牢牢地抓住石秀的手,引着他往刘丽华住处走,一行走一行说着他对石秀的孺慕之情。刘丽华为着让宝郎不在人前怯懦,夸赞石秀时可说是不遗余力,到了宝郎口中,更是夸张。便是石秀很有些自知之明也有些动摇起来。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刘丽华房前,要说,蒋苓待刘丽华也算周到,虽然她身份未明,也一样丫鬟仆妇的安排着,更不要说房内布置,比她房里也不差什么,石秀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听说没了的岳母就是个极贤德的妇人,三娘幼承庭训,一样的周到。
又说刘丽华听说石秀回来,原是预备他过来的,不想他径直去了蒋苓正房。要从道理讲,石秀去蒋苓处也是应该应份的,可刘丽华心中有病,唯恐蒋苓跟石秀说了些甚,说不得扮个旧疾发作的样子,使宝郎到蒋苓处将石秀请来。
一来是防蒋苓进谗言,二则也好试试石秀。若是石秀肯来,只消把柔情托付,夫妇们不怕不能重拾旧好。可要石秀不肯来,就要从长计议。天幸宝郎真将石秀拉了来,刘丽华可说是喜心翻倒,看石秀正打量屋内陈设,先就哭了起来:“石郎。”
听见这声,石秀立时转过头,就看卧室门侧站了个细挑身材的妇人,头发只松松地挽一个纂儿,插几支短金钗,脸皮白生生的,脸上瘦得几乎见了骨,可眉目依稀,果然是刘丽华。
刘丽华看石秀回头,眼泪夺眶而出,扶着门框往前走两步:“石郎,你莫非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丽华呀。”
石秀慢慢地转过身,看着刘丽华摇摇晃晃地向自己走来,走一步落一滴泪,走一步哭一声,走一步说一句,说的是匪人怎么偷进的家门,怎么摸进后院,又是怎么杀人劫财。这些惊魂往事,刘丽华到今日想起都觉得战栗,是以说的时候也格外感人,听得石秀都红了眼。可落水被救之后的事,刘丽华哪里敢说,只做个体力不支的模样,向地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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