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苓请问其详，蒋存信用惋惜她不成器的目光将她看一会：“你知道不拦着刘氏与石秀通信，怎么不想，刘氏会与石秀说些甚？”

　　说甚？无非是说她历年辛苦，为着抚育宝郎牺牲良多，不然还能说甚？可石秀再不是能被这些打动的人，所以刘氏的话里必定露了甚玄机，是你我不能知道的。

　　蒋苓在黑子边落下一字，跟着道：“她是当地富户，也是富有舒适了半世的人，且瞧她手，虽然也有劳作痕迹，不过手掌粗糙些，依旧十指纤纤，可这八九年，她不曾真正吃着辛苦。”

　　蒋存智落下一子，一面儿说：“纤纤弱质，不曾真正辛苦，又能抚育孩子，你道她在哪里容身？”

　　道院庵堂？那些地方，说是普度世人的，收容个走投无路的妇人倒也做得，可收容了不是叫她享福的，必定要劳作，既然要劳作，那双手又怎么保得纤细柔美？

　　蒋苓一子提，吃掉蒋存信几目，跟着说：“如今正逢乱世，乍富新进极多，若是商户也罢了，要是官宦人家，为着显示身份，总要些懂事的下人，而她出身富有又做过官宦娘子，知道这样人家的规矩体统。正合适。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便是为奴为婢，她也不曾真正吃着辛苦。”

　　蒋存信看着蒋苓往棋路右下角打劫，“嗐”了声“三姐姐，不过下棋，你这样狠，怕打不死我吗？”索性将右路弃了，改抢左角，“那些反王们自家有规矩的都不多，何况他们麾下那些乌合之众，哪里会养个带着孩子的懂规矩的妇人。倒是那位遗腹子，他既然自居正统，对麾下管束也严，有几个附庸风雅的也不奇怪。”

　　蒋存信说完这句，姐弟两个对看一眼，同将手中棋子往棋坪上一掷，异口同声地道：“如此就说得通了。”

　　且不说刘丽华是怎么逃出生天，也不问宝郎是哪家骨血，依着刘丽华的身份经历，旁的事是做不来也做不成的，投身为奴，倒还在她力量范围，而这人多半还是高畅麾下。只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会叫刘丽华离了主家一路南下来寻石秀。

　　那么，她是怎么知道石秀下落，是她自家打听着的还是受了哪个指使？若是受了指使，必有所图，所以不能打草惊蛇。可要是自家来的，那她既然在那家为奴，许知道些什么，又或许还能做些旁的事。

　　怪道石秀前几日还要探查，这就改了主意要稳住刘丽华，多半是前日送过去的宝郎的那封信里露了端倪。

　　蒋苓抿了抿唇，转头道：“阿兰。”

　　阿兰是个黝黑粗壮的模样，说话声音也洪亮，模样十分对不起她名字里的兰字，可论起性情来，聪明不露，但凡是蒋苓吩咐下来的事，她桩桩件件都能做得贴合蒋苓心意。就这么个聪明人，因知道自家模样儿不大光彩，所以没差事的时候，都隐在角落，除着和蒋苓极亲近几个人，外头竟是极少有人知道她。

　　这时听见蒋苓唤她，阿兰立刻从角落里现出身，比蒋存信还要高大些的个子，行走时一点动静也没有，静悄悄地走到蒋苓身侧，深深地弯下腰，认真地听完蒋苓吩咐，压低了声音道：“奴婢醒得。”说了直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竟有些气势汹汹的架势。

　　蒋存信虽然一早知道阿兰其人，也晓得她外粗内秀，可瞧见她这番形容，还是有些好笑，因向蒋苓道：“三姐姐，你叫她去打架么？”

　　蒋苓悠闲地一粒一粒捡棋子，慢悠悠地道：“他既然有意做戏，我做妻子的自然要成全他。不过是个仗着父兄身份，骄纵任性的贵女罢了，能有什么难呢？”

　　蒋存信跟着捡棋子：“石秀很有些毛病，该懂事的时候倒是懂事的。”

　　蒋苓捡棋的手势停一停：“只不知道爹爹那里怎么说。”

　　石秀倒不烦恼蒋璋知道了会怎样，左右当日议婚时蒋璋并蒋苓都是知道他有前妻的，依旧肯将蒋苓嫁他，无非是他在蒋璋如今看得到的人里还算配得上蒋苓。当时即认了，如今就不会再反悔。是以给蒋璋去信告知他怀疑和打算的时候，也是毫不讳言。

　　果然如石秀所料，蒋璋看信之后，立时将夏侯齐蒋存智并几个幕僚都叫到大营，把石秀大概怀疑说了回。

　　毕竟是自家女婿，蒋璋也要给石秀留些颜面，是以交代得模糊，只说有这么回事，要是刘氏真是受人指使，那么查探蒋璋方消息在其次，更可能是个反间计。若是这样，一个身份败露的细作要比一个从前的仆妇好用许多，正好借她手做多少事。

　　夏侯齐听完，捻了捻须道：“要知道她是什么样人，也不难，只看石郎君 。石郎君要拿三娘当个聪明妻子待。三娘这会子多半已动手了。”

　　自家女儿自家知道，蒋苓向来胆子大到任性妄为，要知道那刘氏可能是细作，多半会卖破绽与她，好诱使她露出马脚来。是以蒋璋笑着点头，命蒋存智代笔，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自然是回给石秀的，在信中，蒋璋褒扬了石秀的忠心与机敏，赞他考虑周全之余，又说，若那刘氏真是他妻子，且是吃尽辛苦来寻他，倒不好辜负她。更说，蒋苓便是再任性，也是念过圣贤书的，不唯不妒的道理还是能明白的。

　　二封信就以蒋存智与李氏家书的名义寄回去，里头却是蒋璋口述，蒋存智执笔，都是蒋璋对蒋苓的关照，先说他从前决定把蒋苓嫁与石秀的主意做得或许错了，可事已至此，只好从长计议。这也是蒋璋熟知女儿脾性，晓得她嫁石秀本就勉强，如今又有石秀怀疑前妻，百般计算的事，难保蒋苓不会觉得石秀不是良配，既然如此，倒不如从实了说，反能叫她安静。

　　说完蒋苓委屈，又说可刘氏既然来历可疑，石秀又有不便，就由蒋苓在刘氏的事上多加小心。便是刘氏真是无辜，左右石秀已不看重她，留着倒还能成全她的贤名，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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