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娘心下全不将盛氏当一回事,可一想到平阳郡主的阿爹如今要做皇帝了,平阳郡主自然就是公主,文郎要能做她儿子福郎的伴读,日后的前程还用愁吗?
且跟着福郎又能认识多少贵人家的小郎君小娘子!她的文郎即不比人蠢也不比人笨,要讨好了贵人,许还能讨个千金万金的小娘子呢。
想到这里,桃娘就欢喜得睡不着。只是,这都是要盛氏出力的,要文郎不肯认盛氏为母,盛氏又怎么肯出头呢?所以便是心上酸妒,桃娘还是推着文郎,叫他喊盛氏娘。
只是文郎叫申氏与桃娘两个宠坏了,脾性大得很,他不肯的事,申氏桃娘两个再压不住他,这会子也一样,文郎只瞥了盛氏一眼,转头就从桃娘手下跑开,桃娘正要叫,就听文郎道:“丽娘,丽娘,我有糖葫芦呢,你吃不吃?”
听见这话,桃娘脸上的笑几乎要溶开了,她拉住盛氏的手道:“文郎多疼丽娘呀,有串糖葫芦都要分丽娘一半。”
你道从前连着鸡蛋白都不肯分给丽娘吃的文郎怎么忽然这样大方了?其中正有个缘故。
却是从前申氏为人吝啬小气,买来糖果子也都藏罐子里,文郎要吃就悄悄地给他一颗,还不许他告诉人知道。小孩子哪能懂什么道理,独食吃惯了,别说是丽娘要吃吃不着,就是申氏和桃娘都不一定能从他手上要走东西。还是后来蔡旻劝了,申氏和桃娘两个买吃食总给丽娘带上些。
又说丽娘从前不光受过委屈,虽然还不至于挨饿,可是果子糖饼极少到她手上,所以就是拿着果子与糖也不敢放开了吃,常收着一半。偏文郎吃得快,吃完了又盯着丽娘瞧。丽娘自小是让惯文郎的,被他瞧着,难免心里害怕,说不得只好分些与文郎,这一来二去的,两个孩子倒是渐次好了起来。丽娘有吃的常分文郎一半,而文郎得着甚新鲜吃食也会给丽娘吃上一两口。
看得他们兄妹这样要好,蔡旻还欣慰呢,背后同桃娘说:“你说你从前蠢不蠢?盛氏再好性子,看着丽娘吃苦她焉能不恨?恨着你,自然迁怒文郎,哪里还肯为文郎出力呢?如今看着他们兄妹和睦,就是为着丽娘以后有依仗,盛氏也要为文郎出力。”
这番话言尤在耳,桃娘再见盛氏瞬间温和下来的神色,因此也对蔡旻的话信了个十足,忙趁机道:“阿姐,他们兄妹如今好着呢,。”说了又偷看盛氏一眼,更说,“日后,丽娘要是受了委屈,总得靠文郎与她出头呢。”
盛氏愁的就是她走了,丽娘无人照看要吃委屈,这会子看着一家和乐的样子,倒是真放下心了,这才往申氏卧房走。
要是从前,桃娘必定仗着她生的文郎聪明伶俐,在申氏面前撒娇弄巧,好讨要些好东西。今日一看,晓得盛氏有要紧话说,所以不敢插嘴不说反指着一事退了出去,道是:“我去瞧瞧文郎与丽娘,可别抢起来。”临出去前还将门拉上了。
又说盛氏跟着申氏进了房,低声叫了人,也不敢坐,期期艾艾地将一包金银细软放在桌上。
申氏起先还拉长着脸,一眼瞥见了这些东西,脸上顿时活络了,正要问是不是郡主赏的,就看盛氏已跪在了面前,吓得跳了起来,低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这些都是你偷的?”说了不等盛氏辩解,已抬手往她肩背打上去,口中还骂道,“ 我把你个眼皮子浅的夯货,郡主的东西也是偷得的吗?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全家吗?罢了,罢了,与其叫你害死,不如先将你打死!”
盛氏膝行向前几步,哭着扯住申氏袖子,“阿家,郡主使我等随行上京伺候,这一去,还不知甚时候回来,只求阿家看在丽娘唤您一声阿婆的份上,莫叫他委屈了。”
申氏立时啐道:“放屁!丽娘是我孙女儿,我怎么能待她差了!”说了还要打,手才举起来,忽然停下了,满脸堆欢地说,“郡主要你跟着上京伺候小世子么?好,好,好。你只管放心去,用心当差,可别辜负了郡主娘娘的好意。”
盛氏应了声。
申氏又笑说:“你只管放心,有我一日都不能叫丽娘委屈了。只是你这个做阿娘的也别太偏心,只记着丽娘忘了你还有个儿子。”
盛氏一窒,不敢强辩,低了头答应,心上倒也觉得能叫他们待丽娘好些,她就答应了又能怎么样呢?
申氏欢欢喜喜地将盛氏扶起,把出一副宽厚慈爱的面孔来,问盛氏些琐事,又一咬牙,将桌上的金银一分为二,一半推到盛氏面前,“你在外头,身上可不能没有钱。”盛氏推辞几回,依旧推拒不得,只有收下。
申氏见盛氏收下了细软,便将一家人荣辱与共,她又没个儿子,丽娘早晚也是要嫁人的,现在对文郎好些,日后才能依靠他的话说了。盛氏是依从惯了的,连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满口称是。申氏这才将丽娘叫来,使他母女二人见上一见。
丽娘和盛氏见得少,心上虽然知道这是她娘,亲近之意却少,凭盛氏说些甚,只管捏着衣角低头应声,看得盛氏又是伤心又是不舍,更有了讨好郡主与小世子,好叫丽娘能过得更舒坦些。
盛氏耽搁了这些时候也留不得了,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她这一去,丽娘便仿佛是扣在申氏桃娘手上的人质一般,盛氏百般受制,几乎是予取予求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再说蒋璋登基的吉日早有钦天监卜算好了,大留在魏地的官员的家眷们大典之日赶得到最好,赶不到也不是怎么要紧。可李氏赵氏几个儿媳,蒋芳蒋苓等女儿们是必不能少的,所以她们这些人第一批出发。
这一支女眷的队伍有许多车架,望得见车头望不见车尾,可以说浩浩荡荡,绵延数里。而魏朝初立,各地还算不得十分太平,流匪有之,残兵也有。这些人都是亡命徒,看着一支满是女眷细软的队伍哪有不眼热的道理,进京参加登基大典的路上要是出了什么事了,魏朝上上下下都可以说脸面尽失,偏蒋存智等人各有责任在身走不脱,是以镇军将军奉旨领兵扈从。
这位新上任的镇军将军正是当年的傅八郎,傅章。
这一回要护送诸王妃公主进京,蒋存智蒋存孝等人哪一个都不肯脱身来接人,唯恐走开了留出空挡叫旁的兄弟钻了漏子,讨了巧去,是以人人不肯,就连石秀,都被蒋存智留下做了臂膀。而薛惟、金朝与古进宝三个,金朝为人机变,善能奉迎讨好,可在行军打仗上却是短板,跟着人走是没有大碍的,叫他自家做主却要举棋不定。
而古进宝,他倒也是个将才,有谋略,也狠得下心,由他领兵来接倒也合适,不想蒋存礼忽然病了,手头上的事都推给了古进宝,古进宝有走不开。
再有薛惟,他在蒋璋平陈国时就跟着蒋璋了,是几个女婿里跟随最早的,大大小小战阵无数,论起稳重可靠来,就是石秀也比他不上,叫他来接人也是良选,不想问题正出在薛惟连着打了将近二十年仗上,身子早掏空了,蒋璋一受了梁朝宗室的降,他就病倒了,且是一i病不起,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可也上不得马,提不了枪了。
所以蒋璋与几个儿子商议了一回,还是蒋存孝推荐的傅章。
蒋存孝是道理十足,这一路道路漫长,又都是女眷,难免会临时生出事来。换了旁的将领,虽然也是君臣上下,可到底内外有别,见面都要拘礼,说话商议自然不方便,倒不如选了傅章傅八郎。蒋氏与傅氏从前是通家之好,除了赵氏李氏等人,蒋芳蒋茜他们可以说是看着傅章长大的,见面也方便些。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蒋璋与蒋存智自然不能说不行,就是心有芥蒂的石秀也说不出不好来,也只能附议。所以,由傅章领军来接蒋苓等人。
傅章投到蒋璋麾下时,几乎好算傅廷芳托孤,彼时傅章还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郎君,人生唯一的烦恼是三姐姐怎地不理他了。待得傅廷芳与林氏夫妇先后去世,巍巍镇国公府轰然倒下,而他心心念念的三姐姐蒋苓也叫蒋璋许给了石秀,到了这时,傅章才发现,他一直以来的百般顺遂都是建立在他是镇国公府小郎君的基础上,一朝父母不在,他便什么都不是,是以一夜之间长大。
之后的傅章便似换了个人一般,进退合宜,沉稳有度,提兵上阵也不再只凭勇武,很是沉得下心,也不再计较是不是主力,前锋也做得,殿后也不叫委屈,除了把陌刀队依旧牢牢握在手上之外,旁的什么都不在眼里,一点点从参将副将拼杀出来,直至能独领一军。
可陌刀队的陌刀锻造起来耗费巨大,无论是材料还是工序乃至工匠,全是银子喂出来的,更不要说日常的训练和养护,每天张开眼,就是固定要花出去去的一笔银子。傅章被傅廷芳与林氏两个安排了来投靠蒋璋时,虽然也携了一笔款子,可是有进无出的,不过两三年就见了底,好在那时候傅章已是独领一部,日常作战,赢多输少,缴来的战获都用在养这支陌刀队上,倒还支持得起。
就有人疑问,傅章既然已投身在蒋璋军中,怎么牢牢把着陌刀队不松手,就不怕蒋璋疑他吗?不想傅章一朝长大,竟是天生的会讨巧。
说来蒋璋出身勋贵,世代都是在军中任职,深深明白打仗时要使得将帅用命,除了威望之外,赏赐上一定要大方,所以向来不计较缴纳上来的战获,更有如果仗打得漂亮,士兵军卒牺牲少,他还会把缴纳上来的战获再重新以他的名义发回到士兵手上。每到此时,傅章就会将原该与与士卒分享的战获扣上段时日,这是把收拢人心的机会都留给了蒋璋。
如此一来,傅章的部下除了陌刀队依旧是他心腹之外,余下的部卒们还是更忠心蒋璋与蒋存智父子们。一支小小陌刀队,与整支军队相比也不能算了不得的事,所以蒋璋才容下了傅章把陌刀队扣下的行为。 这回去接女眷,傅章自然把陌刀队也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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