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笑得一会,即命丫鬟研墨,自己抖开老大一张宣纸,墨汁淋漓地写上了三个大字:知道了。写完不等字迹晾干就折一折往信封里一塞,寄回给蒋存孝,至于蒋存孝看见这三个字会怎么想,管他,他还能休了她!
蒋存孝忽然要纳孺人的消息,赵氏虽然没说,可他正正经经的请封,这事儿便不是秘密,不几日祁王妃胡氏也听说了。
照说,而泰王与祁王也没什么冲突,所以赵氏与胡氏妯娌两个应该相处和睦才是,不想胡氏自嫁与祁王蒋存礼,两个也算得相敬如宾,十分和睦,胡氏也自争气,四年内生得一子一女,地位稳固,竟就刺了赵氏的心,所以两个不过是面子情罢了。这时听说泰王终于要纳侧,胡氏不独没同情赵氏,反有“终于来了”之叹。
不想次日,蒋存礼就来了信,嘱咐胡氏多往泰王府走动,务必要趁着这机会与泰王妃交好。
这事交代得莫名其妙,饶胡氏聪明强干也不能明白大兄纳小,怎么做弟弟的要关切长嫂?要不是夫妇们一直和睦,胡氏几乎要猜疑蒋存礼别有心肠了。难道是想请王妃趁着泰王妃心伤之际,与她交好?泰王做什么事,瞒得过旁人,可瞒不过王妃。
便是这样的想头,胡氏还是命人将继母殷氏接来,母女们关了门商议。
要说起政事来,殷氏自然是不精通的,可要说起男女之情来,在半掩门里长大的殷氏可以说十分精通。看着房内都是胡氏心腹,殷氏索性与胡氏坦白了说。
先道:“王妃可别往错处想。王爷是什么人呢?哪怕是顶糟糕,王爷对他长嫂有怜惜之意,名分在这里,只消小世子平安长大,谁也越不过你去,你可别糊涂了。”
又说:“便王爷不是个君子人,我看着也不是真有龌蹉心思的人。他请王妃去照拂泰王妃,多半是想叫王妃多结个善缘。”
胡氏听说了,想了想,又问殷氏,道是泰王妃向来不太得泰王的意,而泰王能为新人请封,可见是真心怜惜她的。交好了泰王妃,只怕要得罪泰王呢,泰王在魏王跟前的脸面,祁王可比不上。
殷氏听见,想了想,笑道:“王妃多虑了,便是泰王喜爱新人,也不过是个侧室,正头娘子之间交通哪用给她留脸,很不用担心。”
这番话虽然也在理,可胡氏担忧的哪里是泰王新孺人不喜欢,却是赵氏不得泰王喜欢,交好她又有什么用?泰王的打算还能说给个与他相看两厌的人听么?只是这话不能告诉殷氏知道罢了。
殷氏见胡氏不语,只以为他已明白,也就丢开手,又交代胡氏从前关照她盯着福郎乳母盛氏婆家的事来,“好叫王妃放心,这些日子来,也是日日看着他家呢,王妃不知道,他家又闹腾出新闻了。”
胡氏想一想也就明白了殷氏话中所指,就问:“什么事?怎么不来告诉我知道?”,
殷氏笑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小妇坏了心肠,阿婆阿翁偏心太过。”说了,便将蔡旻家新出的新闻说了,直听得胡氏目瞪口呆。
胡氏的阿婆虽然刁钻刻薄,以拿捏儿媳为乐,可待着孙女还有些怜悯,从来不曾刻薄着她,可盛氏的公婆,自得了孙子文郎,又有桃娘在面前讨好奉承,而盛氏进了益阳候府长年不在眼前,一颗心渐渐地偏得没了边,不独瞧孙女儿丽娘不入眼,连着盛氏也遭了嫌弃,怨她抛下丈夫公婆不理,实在的不守妇道。
这些都还罢了,那个桃娘仗着蔡旻宠她爱她,姑舅也疼她,渐渐地跋扈起来,在邻舍中半点亏也不肯吃,常为着一句两句的言语出入就与人争执。
她生了张桃花面,身形也窈窕,却是能与人动手的,还专爱下黑手,脸是不挠的,连着头发也不抓,偏爱掐人肋下上臂大腿等不能叫人看的地方,为的是叫被她打了的人不能当众诉苦。所以两个小娘子打架,一个头发散乱,脸带伤痕;一个衣衫整齐拿眼睛一看,自然都说吃亏的是带伤的那个,桃娘在蔡旻眼中,依旧是那个年纪少小,离不得他护佑的娇软小娘子。
可这样的手段使多了,难免要露出破绽来,这一回桃娘是与人争货郎担上最后一枝桃花。这枝桃花不过数朵是仿着内造的,,朵朵都是细纱堆成,颜色深深浅浅,犹如云霞一般,还用极小的米珠串了花蕊,几乎能以假乱真,只要价略贵,这么一花,倒要七十个铜钱,缺一不卖。
桃娘以为这支花和了她闺名一眼就爱上了,又自负貌美,以为这条街上也只有她才配得上这枝桃花,只是身边铜钱不够,就叫货郎替她留着,她好回去取钱。照说货郎担子就在门外,蔡旻与她的花销也多,拿几十个铜钱不过片刻,也不能耽误了,不想叫丽娘堵住了路。
小小的丽娘瞧着文郎吃白煮鸡蛋眼热,又晓得文郎只爱吃蛋黄,便眼巴巴地跟在文郎身后转,想着能捡他扔下的蛋白来吃。文郎这头才扔下一块蛋白,丽娘蹲下去捡,文郎是叫祖父母宠出来的霸道性子,又有桃娘在一旁挑唆,所以异常霸道凶横,见丽娘捡他扔下的蛋白,竟是一脚踩在丽娘手上,还要碾两碾。丽娘到底小,吃痛之下,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文郎一推,文郎猝不及防,叫丽娘推得倒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倒。
桃娘便是这时进的门,看着文郎险些跌倒,便似吃人的母老虎一样,冲上去将拎着丽娘的耳朵喝骂,种种村言村语不能入耳,便是申氏一贯偏心她们母子也听不下去,出声道:“你也少说两句,叫人听着了,不说她小不懂事,倒要说你这做阿姨的刻薄。”
一声阿姨,真真儿的刺进了桃娘的心,她不敢同申氏高声,却扬手往丽娘脸上打去,可怜丽娘也不过两三岁,哪里当得起她这一掌,当时就跌在地上,连站也站不起来。桃娘还不足性,恨恨地啐了她一口,这才从她身上迈过去回房取钱。
不想桃娘这一耽搁,她瞧中的那枝桃花叫个穿红的小娘子掂在手里,正在头上比划。桃娘过去正好听见她与货郎说:“这花儿我戴着好看,也不讹你价,再饶我一束绿线我就买了。”
听见这身量儿又瘦又小的小娘子要抢她的桃花,桃娘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伸手就要抢,嘴上还骂:“哪里来的小骚浪蹄子,买枝花儿都要抢人的,好不要脸。”
她话音才落,就听一声脆响,脸上已着了一掌,还不等她发作,就看这红衣小娘子冷笑着道:“哪里及得上你呢?盛娘子好心收容你,不叫你一家子饿死,你抢了她郎君来报恩!可真是好要脸的人儿呢 !!”
桃娘做的事,街坊无人不知,可这么明着叫嚷起来的,眼前人还是头一个,桃娘羞得无地自容,又要重施故计,想掐红衣小娘子肋下。哪成想,手才一伸出,就叫红衣小娘子掐住了。更叫桃娘想不到的是,红衣小娘子身量娇小,手上却是有力气,握着她手腕就叫桃娘动弹不得。桃娘挣得几挣挣不动,一张粉面涨得通红,张口又是一顿骂,道是:“有能耐你放开我。”
红衣小娘子嗤笑一声:“你这爱掐见不得人之处的手段怕是没少在蔡家小大娘身上施展罢,这样纯熟!怪道人说,六月的日头后娘的拳头。哦,你不过是个小妾,连着后娘也不是呢。”说着将桃娘往身前一拉,凑在她耳边道,“先奸后娶的小贱人,也就是盛氏无用,要是我,将这张面孔划了,瞧那蔡郎君还爱你不爱。至于你那儿子,不过是个奸生子罢了,亏蔡家还当个宝!”
开头那几句,桃娘只是羞愤难当,可耳边这两句,听得桃娘浑身发抖,连着话也说不出来,就是红衣小娘子将桃花掷在她脸上,桃娘也不敢躲上一躲,直到红衣小娘子走得远了,桃娘才跺了几脚,把双手捂着脸,一面哭一面往家里去,连落在她脚前的桃花也不及捡。
门前这一场大闹,房里蔡氏夫妇也隐隐约约听着了,自觉丢了脸,不免就怪桃娘不晓事,一枝桃花罢了,几时不能再买呢?倒叫人丢这个脸!可满腹的不满在看见桃娘抱着文郎哭时化做了一声叹息,只好由申氏上前劝解,说的是:“你真爱花儿,回头叫大郎替你买去,莫吓着文郎。”
桃娘听说哭得更是伤心,“阿爹阿母爱惜文郎,是他有福气造化。可外头人都说我文郎是庶孽,现时文郎甚事不懂,再大些听见这样的话,岂不是要伤心。日后议亲,又有什么好人家肯将自家小娘子许配给文郎呢?与其叫文郎受苦,我当日就不该将他生下来。”
一番话说得申氏哑口无言,又是伤心又是懊恼,连着当日桃娘是怀着文郎进的蔡家门都忘了,全不想真要怜惜子女,怎么可能自甘下贱,一心只疼爱文郎去了,竟是陪着桃娘一块儿哭。
到蔡旻回来,便是看着他老母与爱妾抱头痛哭,文郎也叫他们吓得哭,只能过来安慰,道是:“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地说,非得哭,旁的也罢了,吓着了文郎。”
桃娘趁机将对申氏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更拉着蔡旻的袖子道:“我怎么样委屈都不要紧,只求郎君怜惜文郎。”
现在蔡家一家子已经将文郎当做了掌中宝,还要怎么爱惜?
桃娘便道:“盛氏那妇人眼里哪还有舅姑和郎君呢,她连着她女儿也不在心上呢。这样的妻子儿媳有譬如没有,这样的娘,只怕丽娘都不认得呢,郎君留她作甚!”
一边是申氏也帮着桃娘说话,道:“她要生的丽娘要聪明乖巧也罢了,偏是个蠢的,日日只是吃不够!看着文郎吃个蛋都要眼热,这难道不是因着盛氏不在身边,无人教导她,桃娘没有身份不好教导她的缘故?”
“你要是孝顺我同你阿爹,就听我们的话,将那不贤良的妇人休了!”
蔡旻气得险些笑出来,抖一抖袍子在申氏面前蹲下,“阿娘想什么呢?!要从前,盛氏那妇人休了也就休了,可今时不同往日,盛氏是益阳候府小世子的保姆。”
“那又如何?难道益阳候还能替个保姆出头吗?”桃娘说着又要哭他们母子命苦。
蔡旻叫她哭得头疼,只能喝道:“闭嘴!再哭,休怪我不念往日恩情。”
只这一句,吓得桃娘立时收了声,泪珠儿要落不落的含在眼中,十分的可怜,申氏瞧着不忍,不免叱喝蔡旻:“桃娘小呢,有什么错处,你缓缓告诉她就好,作甚吓她。”
蔡旻吸一口气,放低了声音道:“要休盛氏,总要有缘故,你倒是说说七出她犯了哪一条?嫉妒吗,嫉妒还能有桃娘?无子?有文郎丽娘在。盗窃?口舌?她人都不在家里,偷的甚??还是要说她不孝不贞?”
“益阳候是哪个?他的夫人又是哪个?为着他们小郎君选的保姆,自然是千挑万选,你们说她犯七出,是想说平阳郡主无识人之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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