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自然不会真的驾了马车去扬州,只是甩开了村民后便弯路朝一处僻静无人烟之地而去。澹青菡则做在马车内,俯视着被捆绑着的两人,尤其看着一向高高在上的律文灏衣衫因百姓的撕扯而凌乱不堪,束发的发髻也微微松懈,一头发黑的发丝已有一半散乱在肩,好不狼狈。
姜澈见她一副看猴的表情,他满心怒火不打一处来,愤怒地朝她吼道:“看什么看,还不给律大人松绑!”
“这就是对待救命恩人的语气吗?”澹青菡双手抱胸,没有要松绑的意思,能让太尉被五花大绑的捆着,这辈子可能也就只有这一次了。
“救命恩人?以我与律大人的功夫,用得着你救吗?多管闲事。”姜澈用力挣了挣麻绳,发觉这帮刁民绑得可真紧。
“功夫高强啊,那你为什么还被打的鼻青眼紫呢?”澹青菡伸出食指,隔空指了指他脸上的青紫,满是嘲笑。
“姜澈,不得无礼。”律文灏温言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争执,“方才围堵的百姓中,只参杂了数名胡人,其余的都是无辜百姓,若要硬闯,必然伤及无辜,只会更加激起民怨。”
澹青菡笑着摇头,“你以为穿个便服,身边不带侍卫,找几个百姓问问就能查清楚真相?枉你在朝为官这么多年,竟是从不体察民情的吗?也是,出身高门权贵,自幼锦衣玉食,一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哪懂这些。”
姜澈嘟喃着:“说的好像你很懂?”
“看来你来豫州之前早就做好了功课,说说你的计划,看看能不能打动我。”律文灏知道这一次澹青菡来的目的,她这样胸有成竹,必然是早有打算。
澹青菡见他即使沦落至此都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本是想看看笑话的,此时顿觉无趣,谁让她来的目的是要巴结着人家和裕王府结盟呢。
“我可以说自己的计划,但是你们都得听我的。”
“你且说来听听。”律文灏一副要洗耳恭听的模样。
夜黑风高的夜晚,总会有那么几个黑衣人在皎洁的月光之下穿梭。
“大胆贼人,竟敢入室行窃!”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小院中响起,惊醒了此屋正在熟睡的主人。
一对中年夫妇一听贼人二字,即刻从床上弹跳起来,拉开屋门便见三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手持兵器在相互对峙。
“同为盗贼,你们为何要挡我财路!”其中一名黑衣人愤愤怒指对面二人。
“我们并非一般的盗贼!我们是雌雄侠盗!”这名黑衣人说话的声音明显是个女子,她说的正义凛然。
“侠盗也是盗!”那黑衣人冷笑一声:“盗贼何苦为难盗贼!”
“我们是劫富济贫的侠盗,速速留下你盗来的钱财,否则我们抓你去见官!”女子冷声威胁着:“你只有一个人,而我们有两人,你有把握赢吗?”
“好!算你们厉害!”他长叹一声,便从怀中掏出从这户人家中偷来的银两丢在地上,转身飞出了小院,临走时还不忘留下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会记住你们的!”
出了院子,正见一脸笑意盈盈的朝夕蹲在墙角看他,他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巾,叉着腰冲她道道:“想我堂堂太尉府侍卫统领竟然入室盗窃,想想都觉得憋屈。”
说话之人正是姜澈,而里面那两位所谓的“雌雄侠盗”自然是澹青菡与律文灏。
澹青菡将地上的银两捡起,送至两夫妇手中:“大叔大婶,这是你们的钱,请收好。”
正有些傻眼的两夫妇这才回过神来,忙感激道:“多谢两位大侠相助,若这银子真被那贼人偷去,我们这几个月的米粮就没着落了。”
“不用谢,我们是侠盗,这些都是应该的。”说完,便转身朝一直站在原地像根木头似得的律文灏使了个眼色。
律文灏这才面无表情地上前几步,沉声问:“我们初来此地,却发觉人烟稀少,一打听才知道接二连三百姓暴乱,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名夫妇相互对望一眼,皆是哀声叹息。
“你二人是侠盗,于我们夫妇有恩,也就不瞒你们了,这一次的暴乱也是百姓们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大叔一边说一边摇头,“此事还得追溯到去年豫州发大水,无数的粮食都被淹没,导致去年颗粒无收。农民们没了粮食就没有钱,而百姓也没有米,官府将灾情上报朝廷,据说朝廷拨了十万担大米给豫州,可这豫州刺史却未放粮,而是卖粮。”
“他好大的胆子,竟敢用朝廷用来赈灾的粮食卖钱!”澹青菡心中闪现一抹难以言喻的愤怒。
“他怎么不敢,天高皇帝远,他便是这豫州的土皇帝。”
律文灏问道:“你们为何甘愿受他压迫?为何不去告他?”
“我们何曾未尝试过状告这狗官,可他是楚亲王的门生,没有人敢接这状纸!而这些告状的人还没进入帝都城便被扣下,收押入狱。我们唯有用暴乱来反抗那狗官,这样才能引起皇帝的注意……可是谁料……”大叔说着,便是一阵阵自嘲,连连摇头。
澹青菡了然道:“谁料此次皇上竟然派了太尉前来镇压暴乱。”
“人算不如天算,我们本以为皇上会派裴将军来,这样我们便可一纸状告那狗官的罪行。可来的偏偏是楚亲王的近臣律文灏,我们这状纸再次投递无门。”
澹青菡侧首望了眼默不作声的律文灏,只见他的眸子忽明忽暗,微微有些闪烁。半晌,他才开口:“你们不试又怎知律文灏不会接你们这状纸?”
“谁都知道律文灏乃楚亲王嫡亲,他能接了这状纸才真真是荒谬。况且,因此事我们已有无数百姓被关押入狱,怎会用性命去赌一场毫无意义的事呢?所谓民不与官斗,我们都不抱希望了。”
律文灏又问:“江子华私吞赈灾粮食贩卖之事可有证据?”
大婶见律文灏有所怀疑,提高了音量,愤愤道:“还需要什么证据!整个豫州城的百姓都是人证!”
澹青菡已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原来这一次的暴乱皆是因这豫州刺史江子华而起,但遗憾这江子华是楚亲王的门生,想必律文灏也不敢再查下去了吧。此事牵连甚广,若是彻查下去,只会牵连了楚亲王。
太子圈禁,楚亲王风头正盛,此事若将楚亲王拖下水……律文灏必然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二人与这夫妇道别后,便翻墙而出,正见并排蹲坐着的朝夕与姜澈,四人面对面,一时间竟也无言。
澹青菡百般思绪萦绕心头,终是化作一抹叹息,低声道:“律大人,告辞。”
朝夕见澹青菡竟就这样走了,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满腹疑惑的追了上去:“我们忙活了一夜,查出暴乱的真相了吗?”
澹青菡目光冷凛,不言不语,只是朝那漫漫黑夜走去,空寂的小巷内唯有她的脚步声声。
“澹青菡。”律文灏却突然喊住了他,温润如水的声音回荡在长长小巷中,极为明朗,“你可愿彻查此事?”
澹青菡止步,回首,对上律文灏那坚毅如铁的眸子,“彻查?我凭什么查?”
“就凭我律文灏让你查!”
“律大人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澹青菡见他缓缓朝自己走来,一瞬间仿若又回到了四年前,在那冰天雪地间,他没有弃她而去,反倒是手持长枪杀入重围,与她并肩对抗胡人。
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会不顾生死,带着她死里逃生。经那一战,他的身上被伤十来刀,密密麻麻触目惊心。那是她活了十四年,第一次这样钦佩一个人,而这个人同样也曾是她极看不起的人。
遥想当年,几分泪意涌上心头,朦胧的目光看着站在面前的律文灏,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她。
她接过,只见那玉佩上刻着“律”,她明白这玉佩所代表的意义,便是给了她所有的权力,要她为整个豫州城的百姓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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