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青菡与朝夕一夜未归,凌玄素在行馆内也难以入睡,直到天边翻起鱼肚白,整夜未睡的他终是从床上翻身而下,穿好衣衫便出了行馆寻人。
天色依旧灰蒙蒙一片,街道小巷无人,大多百姓仍在梦乡,他走过数条大街小巷,仍不见踪迹,心下隐约有些担忧。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在一处僻静的小巷见到正与一名年少儒雅的男子道别的澹青菡,此时的他才松了口气,他应该想到,以澹青菡的功夫,再加上朝夕,何人能伤害到她,终究是他多虑了。
澹青菡手中握着一叠厚厚的宣纸,脸上有着欣慰的笑容,忙活了一日一夜未合眼,她竟一点儿不觉得疲惫。
“世子。”朝夕率先看在傲立在小巷尽头的凌玄素,高兴的唤了一声。
澹青菡亦朝凌玄素望去,只见他一袭白衣翩翩,衣袂飘飘,俊朗的容颜在暖暖的朝阳照耀下愈显夺目。
“你们失踪一天一夜了。”凌玄素嘴角露以一笑,仿若将那一夜与澹青菡之间的不愉快烟消云散,缓缓朝她走去,“就为了这一叠废纸?”
澹青菡挥了挥手中的纸,得意的说:“你可别小瞧这一叠废纸,它将会平息这次豫州的暴乱。”
凌玄素眉峰一挑,问道:“里面写了什么?”
“一份豫州万名百姓的状书。”澹青菡将那厚厚的纸翻开几页,里面赫然是密密麻麻笔迹不一的签名。
朝夕见凌玄素眼中仍旧不明了,便将昨夜他们探得的豫州暴乱真相详细告知于他,“律大人竟然不包庇这江子华,竟给了二小姐令牌,让她彻查此事。刚才你所见到的那位少年便是豫州的一个秀才,他早就写好了状纸,我们用一整夜兵分三路挨家挨户的让百姓在这状纸上签名,这一次,必然要那狗官伏法。”
朝夕越说兴致便愈发盎然,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份状纸递到律文灏的手中,让律文灏亲自主审这一次的案件。
可凌玄素听了这些,脸色却愈发难看,直至冰冷,他一把夺过澹青菡手中的状纸,冷声问:“枉你自恃聪明,竟落入了律文灏的圈套也不知。”
澹青菡不想他突然变脸,“什么圈套?”
“江子华是谁?他乃楚亲王门生,这官位便是楚亲王保荐来的。这一次他贪了赈灾的米粮,百姓大闹状告,楚亲王怎会不知?若非有他的默许,怎会无人敢接这状纸!而你,单凭律文灏的几句话就傻傻的去接了这状纸,还要拿这万人签名状纸递给律文灏。”凌玄素越往下说便愈发愤怒。“律文灏与楚亲王是什么关系?他能接下你这状纸,彻查此事?只怕是你进了府衙,便会被律文灏亲自下令逮捕,治你一个诬告朝廷命官的罪名。”
“是律文灏亲口让我彻查此事!”
“你不要天真了,如今楚亲王风头正盛,若被此事牵连,后果是什么你可知?”
“我相信律文灏。”
“你凭什么相信他?”
澹青菡话到嘴边,终是愤愤地咽了下去,一把从凌玄素手中夺回状纸,凌厉地说道:“在家国安危与一己私欲中,我坚信,任何人都会选择家国安危。”
凌玄素被她一语堵得无话可说,只得提醒道:“你要明白,一意孤行的后果,不仅令你万劫不复,更可能会牵连整个澹府,你赌的起吗?”
澹青菡紧紧握着手中的状纸,深深闭上了双眸,回想昨夜律文灏那坚定而深沉的话语,她猛然睁开,眼中恢复一片清明道:“凡事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如何能成大事?”
凌玄素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尽是一片失望之色:“我本以为,我寻到一个可共谋大事的知己,可谁知,你也不过如此。”
澹青菡目光黯了黯,同样失望道:“我本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可你却没有。”
说到此处,她转身,才走了几步,步伐却猛然顿住,她遥望天边那一轮血红的朝阳正冉冉升起,她沉沉开口:“我们身为大晋子民,首先得有家国,而后才有你凌玄素。”
因未落,她已绝尘而去。
朝夕呆呆地怔在原地,却不知是该追上澹青菡的步伐,还是留在凌玄素的身边,左右两难间,只见凌玄素倏然侧身,一拳便狠狠打在了冷硬的墙壁之上。
拳头所击之处,有砖石明显的碎裂,而他的手顷刻间涌出鲜血,丝丝缕缕,染红了墙壁。
“世子!”朝夕大惊。
“你也认为我错了,是吗?”凌玄素嗤嗤一笑,如此讽刺。
朝夕没有回答,黯然垂首。
这一日,豫州城不如前几日那般裴索冷清,众多百姓似早就知道今日豫州城会发生大事一般,纷纷丢下手头上的活,纷纷朝一个方向涌去,那便是豫州城的官府门外。
人潮的涌现,将原本空旷的官府门外围堵的水泄不通,众多官兵为避免有心之人乘乱闹事,纷纷持着长枪上前镇压,将百姓们纷纷隔在府门二十步之外,不容任何人靠近。
府外,一女子正双手高举一叠厚厚的状纸,跪于府门之外,此人不是澹青菡又能是谁。
此时的江子华闻讯已匆匆奔出府外,待见来人竟是前几日与凌玄素一齐来豫州的澹青菡时,面色大惊,当即怒斥道:“澹小姐可知,这是何地?”
“江大人您的府衙。”澹青菡回答的不卑不亢,面容平缓。
江子华又问:“那你可清楚现在的你正在做着何事?”
“状告豫州刺史江大人。”
江子华闻言,忽然仰头大笑出声:“状告本官?诬陷朝廷命关的罪名你担待的起?抑或是,你的父亲澹霖担待的起?”
澹青菡仰头,直视江子华,眼底尽是讥讽:“民女行得正,坐得端,便不怕罪名缠身。”
江子华眼底迸出毒辣的目光,冷声下令道:“来人,将这刁民押入狱中候审。”
“江大人。”一抹淡淡之声传来,慵懒中透着几分凌厉的威严,只见律文灏在众多侍卫的拥簇下缓缓走来,途经跪地的澹青菡时,他只是垂首冷瞥一眼。
“下官参见律大人。”江子华一脸谄媚地做了个揖。
“这状纸都未看,案子也未审,你怎就要将人收押?”律文灏心中虽了如指掌却佯作疑惑地问。
“此女诬告朝廷命官,兹事体大,故而……”
江子华话未说完,律文灏一脸饶富兴趣地看向澹青菡道:“这位不是江州刺史澹霖的女儿吗?我倒很想听听,你诬告哪位朝廷命官?”
澹青菡一字一句地说,“民女状告的便是豫州刺史江子华,私吞灾粮。”
“你一个江州人,凭什么状告本官!”江子华怒指她,一副恨不得活剥了她的模样。
“民女是代表豫州数万百姓状告江子华,这份状纸上罗列了江子华七大罪状,并有万人签名。”澹青菡话音至此,依旧沉稳如水,淡然自若,“豫州百姓所告无门,便只有用暴乱来引起朝廷注意,如今千盼万盼,终盼得太尉大人驾临豫州,只望您能接下这状纸,为豫州千万百姓伸冤,惩治贪官,还百姓一个公道。”
“满口胡言!”江子华立刻朝律文灏伏跪而下:“本官自问清正廉洁,无愧于天地,还望律大人明察,将这刁民拿下!”
“是不是诬告,待本官细查一番便可知。姜澈,去接下澹小姐的状纸。”
江子华一见情形不对,忙压低了声音道:“律大人,下官可是楚亲王的门生……”
律文灏却好似没听见一般,缓缓道:“既然本官接下了这状纸,此案便由本官主审,升堂!”
江子华双腿一软,无力地后退几步,忽觉一阵头晕目眩,怎都未曾想到律文灏竟明知他与楚亲王的关系还接下这状纸。
这状纸之上,罗列着的江子华七大罪状,桩桩明目张胆的触犯律法,是为十恶不赦,条条可治其死罪。
律文灏看着状纸上写的条条罪状,愤怒的重拍桌案,“江子华,你可知罪!”
江子华明白,这一次的状告,本就是早就预谋,否则这律文灏不可能轻易的接下状纸,他也不辩驳,只是冷笑道:“楚亲王想过河拆桥,可没那么容易!十万两雪花白银可是我亲自送入他的府内,他承诺要帮我压下此事的。律大人若要治我的罪,是否也该审一审楚亲王?”
江子华此言一出,堂外百姓纷纷窃窃私语,倒是澹青菡笑道:“江子华,事到如今你竟还要诬告楚亲王吗?今日我胆敢递上这状纸,便是受了楚亲王之令,要彻查你!”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上刻着大大的一个“律”字,“你虽是楚亲王门生,可你做的桩桩恶事却早已危害到整个豫州,更让北胡人有机可乘,想借民愤来控制豫州,危害我大晋。”
周遭的百姓更是不明所以,议论声愈发大,竟不知北胡人竟然混入了豫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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