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扉洞开，珠帘摇曳，纱幔飘舞，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淡雅的莲香，而空荡荡的内厢，不过她一人而已。

　　墨惜侧过头，隐约瞧见，有光线从窗口打进来，斜斜的，暖暖的，并不强烈。

　　是清晨？还是傍晚？

　　墨惜想着，掀开被子，缓缓起身，并不曾去唤什么人。

　　张嬷嬷走了进来，瞧见墨惜醒了，立刻走了过来，面上露出这些时日来少有的欢喜：“姑娘，您终于醒了！”

　　墨惜穿鞋履的动作顿了一下，微微抬首，瞧见张嬷嬷，轻轻应了一声：“嗯。”这一声尤为平静，委实听不出悲喜。

　　张嬷嬷面上的笑容，渐渐敛了下去，浮上一丝忧愁来，低喃一声：“姑娘~”其实，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若说是劝吧，她又不知该从何劝起，那两个丫头，在姑娘心中的地位，到底比她料想的要重要的多。

　　最终，不过是一声轻叹，缓缓行至墨惜身边，帮衬着墨惜穿衣。

　　“绿瑶呢？”

　　“去送碧秀一程了。”

　　墨惜的身子一僵，瞳孔放大，仿佛间，她又望见那个飘雨的晴日里，躺在墙角，血肉模糊的躯体，心不可遏制的痛了起来。

　　她微弓着身子，好似哪里在抽痛，可是具体是哪里，她却说不出，只是觉得疼，剔骨剥肉一般，疼的脸那原本清丽的面容都扭曲了。

　　这下，可慌坏了张嬷嬷，她何曾瞧见过墨惜如此，当下手忙脚乱地询问：“姑娘，你怎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墨惜只是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这一番动静，惊动了在外厢躺着的川哥儿，闻见动静，川哥儿立即跑了进来，瞧见张嬷嬷扶着墨惜，而她一副痛苦至极的模样，当下慌张奔了过去，急急询问：“阿姐，你怎了？”瞧着墨惜痛苦的模样，川哥儿急的差点哭出来。

　　到底是墨惜一手带大的，他对着墨惜的感情委实深厚，瞧着墨惜难受，便觉得自己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张嬷嬷，快去请大夫。”川哥儿与张嬷嬷说道，伸手接过墨惜的手，扶着她。

　　张嬷嬷问了，连连应了三个“好”字，转身，刚想要离开，却被墨惜唤住了：“张嬷嬷，莫去，我无事。”

　　是真的无事，那一刹那的心痛，不过是一时想起了某个残酷的事实而已。缓了一会儿，现下却是好多了。

　　川哥儿狐疑地看了墨惜一会，瞧见墨惜对着她浅然一笑，当下，心稍稍缓了下来。

　　他明白，有些事情，并不能急在一时。表面上的伤口，会很快愈合，可是心灵上的创伤，怕是只能用时间来治愈。

　　碧秀的死，对阿姐来说，终究是打击太大。

　　张嬷嬷回首，瞧着墨惜还有些苍白的模样，借着光线，依稀能瞧见，墨惜额角方才冒出的冷汗，回想起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才有些恍悟，暗暗在心里咒骂了自己几句。

　　姑娘如今已然够伤心了，她怎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真真是糊涂啊！

　　顿了一下，张嬷嬷折转身子，行至墨惜身边，柔声道了一句：“姑娘方才醒来，想必定然是饿了吧，奴婢这就去给姑娘准备一些吃食。”

　　墨惜大体能明白张嬷嬷的心思，当下便点点头。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川哥儿与墨惜两人，墨惜让川哥儿扶着她到梳妆台前。

　　一双莹白如玉的手，伸了出来，细细摩挲着奁匣里的木梳，仿佛这般摩挲着，便能感受到某人的存在一般。

　　一双眼眸，不再若方才的平静，望着那把雕了梅花图案的梨花木梳，柔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川哥儿，你知道吗？几日前，碧秀还站在身后，为我梳着发，铜镜里，倒映出她的身影。”墨惜哽咽了一下，继续道：“那丫头总是不着调，行为处事，不若绿瑶沉稳，然我说她时，她却也能说出一堆大道理来。”

　　川哥儿静静站在身后，透过那一面铜镜，望着镜中的女子，温柔的面容，含着浅淡的笑意，那笑也是温柔的。

　　可川哥儿偏生觉得心疼起来。

　　他想，若是可以，他宁愿阿姐大哭大闹，也好过现在安静地坐在那里，说出那般温柔的话来。

　　有时，温柔却也伤人。

　　温柔，却也自伤。

　　喉腔间，好似有什么卡在了那里，不上不下，川哥儿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眼睛热热的，似乎有什么要流出来，他一扬首，那热热的东西，又流回了眼睛。

　　“碧秀她总说我太无趣，所以，她要刁钻古怪一些，这样熙春园也多些生气，多些乐趣，可是啊，如今，她又去了哪里？”

　　声音戛然而止，话语间，似乎有些凝噎，然，当川哥儿抬起头时，透过那一面铜镜，看到的，依旧是那温柔如水的面容。

　　“阿姐~”川哥儿低低唤了一声，弯下腰，扳过墨惜的身子，跪了下去，像小时候一般，趴伏在墨惜的双腿之上。

　　小时，他犯了错，挨了罚，哭闹不休，阿姐总会让他将脸贴在她的双腿之上，一只手，在背后，轻柔地拍着，每回只要这样，他便会停止哭泣，安静下来。

　　如今，他用同样的方法，趴伏在那里，只是希望阿姐能好受些许。

　　“阿姐，若是难受，就哭吧。”除了他，这里没人能瞧见，莫要忍着。

　　“川哥儿，阿姐不哭，阿姐虽然难受，可正因为难受着，阿姐才会清醒的知道，碧秀当时比阿姐要难受千倍百倍，所以阿姐不哭，阿姐要记着这份难受，然后将这份难受，千倍百倍的还给那些害了碧秀的人！”说话时，墨惜的面容依旧温柔，就连那眼神都是温柔的，可是这样的温柔，却好似藏着巨大的刀刃，锋利无比！

　　川哥儿的身子一颤，愈发的难受起来，只觉自己如此没用，在阿姐难受时，他除了这样陪着阿姐以外，什么也帮不了，甚至不如那个人！

　　至少，那人还能给阿姐支撑。阿姐心中是有那人的吧，否则，依着阿姐的性子，又如何会在他人的面前哭？

　　那时，屋内传出的一声声轻微的啜泣，却是骗不了别人。

　　然而，不管怎样，他都希望——

　　“阿姐，你想要怎样做，便去吧，川哥儿会永远站在身后支持你，若是阿姐哪天累了，便来逗逗川哥儿，可好？”

　　……

　　ps：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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