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下去！”明太后抬手一挥，将人都遣退。

　　宫妃起身行礼，太医冷汗淋漓得以解脱，就连战战兢兢伺侯的宫女太监都松了口气，如同大赦一般。

　　殿内很快空出来了。

　　剩下一个内心复杂的宁染染，还有一个执意跪地不起的赵允儿。

　　赵允儿的心思，明太后又岂会不知。不理她，不代表真的没看到，不过此时，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抬眼正视宁染染，问：“皇上可还有救？”

　　宁染染摇摇头，她不是神仙，无法给人改命。祈流云大限将至，无经是无力回天了。她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把身体败坏到了如此地步。

　　饶是明太后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却依旧受不了这个打击。她身体一软，顿觉眼前黑了黑，整个儿歪了下去。

　　宁染染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太后娘娘保重，您可不能倒下。”

　　明太后失魂落迫的朝着龙榻上的祈流云望去，眼里滚烫的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是哀家的错，是哀家害了皇儿……”

　　思虑过重……谁都能思虑过重，唯独她的皇儿不行，她怎么忘记了他从前遭受过大劫，最忌讳的便是旧疾复发啊。

　　宁染染见她如此伤心，心有不忍。她也是做母亲的人，自然能明白明太后的痛苦。只是这会儿却有些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明太后已经扑到祈流云身上，她艰难地伸出手，一遍遍抚着他的病颜，竟是哽咽的再也没有半句话。

　　就在宁染染试图开口时，她的手突然一顿，“大还丹……对！哀家还有大还丹，皇儿有救了。”

　　宁染染心中一跳，明太后说的大还丹，她不会不知道。可那并非真正的良药，而是穿肠的毒物啊。

　　“太后娘娘……”她刚要开口说明白，不由又想到苏子清，想到他那张被毁的脸，还有宁家上上下下的命数。

　　她的心里微微一堵，又说不出来了。

　　明太后仿若见到了希望，猛地站了起来。

　　“宁姑娘稍等片刻，哀家去去就来。”

　　“太……”她正要阻止，可明太后显然有些忘形，竟不顾形象的着殿外奔出去。

　　“……”

　　这可如何是好？

　　明太后一走，赵允儿突然从地上站起来。

　　“染姐姐……”

　　宁染染叹了口气，“你过来看看吧，我到外面守着。”

　　知道赵允儿这趟进宫来，为的便是见祈流云一面。宁染染这么说，也正是给她行方便。

　　她胡乱地点点头，脸色有些黯然。

　　宁染染下意识多看了她两眼，这才抿着唇走了出去。

　　她并没有刻意去听里面动静，说是出去，就真的走出殿外。此时，阳光高照，蔚蓝的天空中飘荡着几朵软绵的白云。

　　微风抚面，却无法让人褪去一身躁热。

　　宁染染抬起手，遮在额头上，抬头望向天空看了良久。乾清宫外的守着的宫女跟太监就站在太阳底下，顶着这炙热的阳光，叫人看着都替他们热。

　　她指着阴影处，说：“你们不怕晒么，往后退一退，莫要在殿外中了暑。”

　　皇上重病不起，明太后已经是内忧外患了。宁染染这么说，不过是怕他们一个不小心，撞到了枪口上，那就不妙了。

　　她一片好心，可那些宫女跟太监却面面相觑，脸色惶恐，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宁染染：“……”

　　呃，就当她没说好了。

　　这一幕，正好被祈流云身边伺侯的大太监看到了，他朝着宁染染屈了屈身。

　　宁染染可不敢受他的礼，连忙往边上让了让。

　　见状，大太监脸色松动，尖细道：“都往后退两步。”

　　宁染染笑了笑，没吱声，依旧靠在柱间仰头继续看向天空。心里考虑着，一会儿要怎么把那大还丹给拦下来。

　　总不能明知有毒，还看着明太后给祈流云喂下去吧。她的一双小儿女还在宫中呢，弄不好明太后一个牵怒，那就得不尝失了。

　　想着想着，她不由皱起了眉。

　　当日一时之气，将那坑人的玩意默认为大还丹，哪里会想到有一天会把自己坑到。她这轻易不干坏事，一干坏事就来报应，真是太不爽了。

　　明太后很快就去而复返，她脚下生风，走的飞快。哪里还有半点的太后仪态，好在宫人都大气不敢出地垂下头，到也看不着。

　　宁染染连忙收敛心神，提着声叫道：“太后娘娘。”

　　“你怎么出来了……”明太后下意识问了一句，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却没多说。

　　宁染染垂下头，将身体往边上让了让，让她先一步进去。

　　殿内，赵允儿听到了宁染染刻意提高的声音，可她并没有动。反而依旧半跪在龙榻前，沉默着盯着祈流云看。

　　殿外的阳光，顺着窗口斜射进来，正好笼罩在她的身上，叫她整个人都置于光晕之中，仿若度了一层金边似的。

　　乍然看上去，却不是朦胧之美，而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凄宛。

　　明太后没有刻意去管她，进了门便把装有大还丹的盒子往宁染染手里一塞，“宁姑娘，一切就拜托你了……皇上不能有事。”

　　宁染染：“……”

　　她盯着手里的精致的盒子，心里真是如同五味陈杂一般。

　　“宁姑娘？”

　　见她许久不动，明太后不由催促了一声。

　　宁染染闭了闭嘴，又猛地睁开，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明太后一眼，“太后娘娘恕罪，这大还丹救不了皇上。”

　　说着，她咬咬牙，缓缓地跪了下来。

　　“……”

　　明太后受不了这个打击，终于撑不住软坐在地。

　　“染姐姐。”久未开口的赵允儿，在这时突然站了起来。“染姐姐，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宁染染实在没法劝说她们放弃。她虽然不怎么高尚，但身为医者，既然出手管这事，但凡有一线希望，她都会竭尽全力而为。

　　可是祈流云的命数真的尽了。

　　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他不可能会好起来。他的五脏六腑都受了损，太医虽然用了最好的药吊着，也不过暂缓了器官衰竭。

　　这种器官衰竭的病症，就是放在科技发达的现代都很难办，更别说是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

　　这个保证，宁染染不敢开口。

　　所以她只是默默地垂着头。

　　“不过就是思虑过重了些，怎么可能就治不好了呢？染姐姐，你说啊……”赵允儿没法接受，她朝着宁染染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染姐姐，你说，你说啊。”

　　宁染染复杂地看向她，终于还是残忍地开口，“我不知道皇上心里到底有什么放不下的，这七年来他显然是精神抑郁，难以睡眠，导致肝气郁结，于气机不利，后又患上心疾，时时心绞，又没有好好调理，致使心脏衰竭。”

　　“心脏衰竭？”她这么一长段，赵允儿听得愣怔，抓住了最后四个字，一脸紧张。

　　宁染染深吸一口气，沉重道：“你可能不知道心脏衰竭是什么意思。心脏是人体的一个最主要的器官，如果它输血无力，就会使人体的各个器官都产生障碍。”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它坏死了，生命将会终止。”

　　赵允儿与明太后的脸同时一白，看上去十分慑人。

　　宁染染又把眼闭了闭，她真的不想吓唬她们的。

　　“染姐姐，你是说皇上的心坏掉了吗？”

　　宁染染沉默地点点头，祈流云的情况若是放在现代，早期的时候还能做心脏移植手术。可是现在……

　　且不说手术能不能成功，光是这个消息传出去，足够震撼五湖四海的了。

　　别说他这颗心脏已经无救了。心脏移植在这里是多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就算明太后跟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同意手术，光要找一颗匹配的心脏又谈何容易。

　　给人无限的希望之后，又狠狠地把希望打碎，这才是最残忍的。她虽然精通医理，却不敢打这个包票。

　　沉重的气氛，在殿内弥漫。整个内寝静悄悄的，宁染染不由将呼吸都放轻了。

　　明太后跌坐在一旁，大受打击的她，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即将辞世的事实。

　　宁染染却在想，她虽然没法救祈流云的命，却能利用针术和药理将的他生命稍稍延长。

　　不知道听到这个消息，她们心里是否会好受些。

　　她想的出神，冷不防被赵允儿拽了一把，手里顿时一空。

　　赵允儿抢过大还丹，飞快朝着龙榻跑过去。她取出里面的药丸，捏着祈流云的嘴，一把塞进去。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突然，速度又快。

　　等宁染染反应过来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允儿！”宁染染被她吓得浑身一抖，猛地站了起来。

　　这一变故，也惊动了明太后。她抬眼望去时，赵允儿正好将手里的空盒子丢下。

　　“既然是大还丹，如何就救不了人了？我不相信，当日染姐姐你中了毒，那般凶险也救回来了。他是一国之主，是真龙天子，他一定能活的好好的。”

　　她这话，就像从无边的黑暗里闪出一个小光点，像绝望的深渊里冒出来的一抹生机。

　　明太后不顾形象地爬到床榻边，将龙榻上的人紧紧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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