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承德年间,世祖陛下将京都从应天府迁至顺天府后,已有数十年的时间。
北京城,这座大周帝都。经过数十年的光阴洗礼,自是一日比一日繁华,在历史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厚重起来。
刚至城外,便可看到城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如一条长长的蚁龙。官道两侧则搭着许多茶铺酒肆,供过往的行人歇息,店门前插着的幡布随风而动,人声鼎沸,行人如织。
衣着朴素的妇人,满脸堆笑的商人,网巾襕衫的书生,广袖长袍的风流士子,骑马驾车的贵人,无论是其中哪一个,面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
这便是繁华盛世的景象。
沈昭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在岁月侵蚀下愈发斑驳厚重的城墙,顿时忍不住生出感慨来。时隔多年,她终是回到了这座帝都。此后,如丧家之犬一般离开此地之事,再也不会发生!
沈家早就派了人在城门口候着,见他们的骡车进了城,当即便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迎了上来。
在他后头还站着三个眉目俊朗的少年人,年岁最长的看上去跟沈清远的岁数差不多。另外两个则要略小些,同沈昭差不多年纪。
管事在外头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又听那年岁最长的少年郎抱拳高声问道:“这车里头坐的可是三哥和五妹妹?”
坐在后头的沈昭微微掀起车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而在前一辆车里的沈清远则撩起衣袍下车,同他们相互见礼。打量了少年郎几眼,隐约可见少时的影子,“可是四弟?”
他口中的四弟是大房庶出的沈清衡,家中行四,比沈清远小一岁。剩下两位少年郎则是五房嫡出的五爷沈清朗和四房嫡出的六爷沈清宓。
五爷沈清朗年方十三,同他的父亲一般长了一张略显圆润的脸,脸颊上带着酒窝,看着去十分讨喜。相较之下六爷沈清宓则眉清目秀许多,虽则年方十二,举止言谈间却已渐显沉稳。也是随了他父亲沈行谨。
沈清远同他们见完礼,又朝那位管事行了一礼,“是祖父身边的福伯罢。”
沈福听闻,当即便笑了起来,面上带着该有的敬重,“难为四爷还记得小人。老太爷和老太太早在屋里头等着呢,还请三爷随小人过来。”
沈清远上了车,照例让车把式赶着车往沈府走。
沈昭虽未下车,可方才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眼里。照这般情况来看,他们今日兄妹归京,沈家摆的架势并不小。
除了如今有公务在身的长房长子沈清佑和二房沈清奕外,其余男丁都休了课业,来城门口接待。连她祖父身边的随从都跟着来了。可见沈家对他们兄妹归京极为重视。
然则,礼下于人,必有有求。
沈昭可不信沈老太太会这般好心给他们作脸。
不用打听便知道,这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人得到了消息,等着看他们兄妹俩归京。当年因太康政变之事,沈家退出中枢,不说沈老太爷如何想,至少沈老太太里头是不平的。
若不是因那一次政变,沈行谨也不必熬了近十年才出头。眼下,他们兄妹归京,当家的又是老太太,还不知会如何磋磨他们。可让人意外地是,在接人这一点上,老太太的做法挑不出任何错来。
沈昭想起六爷沈清宓脸上淡淡的笑容,眼眸愈发深沉。
沈家府邸位于皇城东南部的明北坊,进了永定门后,先直走,再往右拐,过了几条街道,才到柏树胡同,即沈家所在。这附近住的多是士林文官。
等骡车行至侧门,沈昭便让人扶着,踩着杌子下了车。
虽则已阔别十年,可当她再次站到沈府面前时,那种熟悉感依然十分强烈。她甚至隐约还记得这附近的人家,自己才一岁多的时候,也曾被沈余氏抱着去串过门。
沈家的仆人早在门口候着,看他们下了车,便连忙过来行礼,又将几箱物品尽数搬进去。
沈昭先是同几位兄弟见了礼,而后则示意云日将那些当作礼品的箱子额外拿出来,再跟着进了侧门。
沈福在前头领路,沈清远,沈清衡几兄弟随后,沈昭则落在最后边。她一面听着几位少年郎的闲谈,一面打量着四周的景致。
同幼时并无多大差别,依然满目的冬青,银杏,带着些许粉意的桃树。只是有些地方翻修了,两厢对比之下,新旧不一就显得格外明显。
前头沈清朗正在询问岭南的风土人情。
他的性子同他父亲五老爷沈行茂一样,打小便是十分闹腾的。早在许久之前,听说多年不曾谋面的三哥要归京后,就准备了一箩筐的问题。沈清衡也会在一旁附和几句。
唯独沈清宓,一直神色淡淡。
四房和五房一母同胞,皆是如今的老太太沈王氏所出,可沈清朗和沈清宓这两兄弟看起来还不如沈清朗同沈清衡亲密。也不知是沈清宓性子使然不愿多言,还是沈清朗过于粗心,不大注意这些。
几人先去拜见了老太爷老太太。
沈明义看着六十左右,头戴四方巾,穿着灰色圆领道袍,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并不浑浊。他如今闲赋在家,整日也是逗逗鸟,下下棋,倒无他事,因而瞧着倒是精气神十分好的模样。
老太太沈王氏坐在他身侧,大抵五十左右,头戴福禄纹镶祖母绿暗紫抹额,梳着高髻,插着云纹屏梳。里头穿着绛紫色绣回字纹对襟通袖,下穿藏青色八幅马面裙,外罩一件绣宝相花纹褙子。
看上去很有几分高门贵妇的气度。
厅堂里还坐着几位太太和姑娘们。见他们进来了,便纷纷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这些人的面容,沈昭依稀记得。
端坐在左侧上首,慈眉善目的正是大太太沈林氏。接下来便是二房的太太沈刘氏,她出身商户,看上去颇为精明的模样,二老爷沈行绍如今正跟着三老太爷行商。
对面则是四太太沈严氏,她出身书香门第,为家中嫡次女,其父曾累官至一方镇台,只近些年族中无出色子弟,因而渐渐没落。不过当年为了迎娶沈严氏,沈家也花了不少功夫。
沈严氏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目光柔和,气质娴静,带着一股子书卷气,看着便人觉得舒心。
五房的太太沈王氏则是最为年轻,装束最为明艳的。她长得不算多好看,脸型圆润,身侧丰腴,可一双杏眼生得极为传神,倒叫人眼前一亮。她同五老爷是嫡亲的表兄妹,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
因而在老太太面前总是会放开许多。
她见沈昭走进门,还没等沈明义说话,便率先道:“一转眼,昭姐儿竟这般大了,真是个标致的人儿。将来曦姐儿也该这般标致。”
曦姐儿是她的幼女,如今才八岁。
沈昭便朝她问好,“请五婶娘安。”
五太太闻言,顿时诧异起来,捏起帕子捂嘴笑道:“我还道昭姐儿去了惠州府后,便将我们都忘了差不多了。没想到竟还能认出我来。你去惠州府时才两岁多罢,竟也能记得五婶娘的模样?”
她这话一出,厅堂内顿时一片寂静。
众人皆是神色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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