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家的几位老爷尽数归府。
沈清远便领着沈昭又去拜见几位长辈。眼下大老爷沈行荣正在清苑县任知县,二老爷沈行昌随着三老太爷行商,如今正打理西府的庶务。四老爷便是沈行谨任通政司参议。
五老爷沈行茂相对而言,却要差许多。他自小不喜读书,至今都未中举,难得的是在老太爷的逼迫之下写了一手好字,如今正在制敕房当值。
掌书办制敕、诏书、诰命、册表、宝文、玉牒、讲章、碑额、题奏、揭帖等机密文书,以及各王府敕符底薄。话虽如此,可实际上,也只是行誊写之事,并无多大权力。
好在西府如今未曾分家,五太太又有几间从娘家带来的铺子,作平日的补贴用,倒能维持着表面荣华。
都是久经官场之人,沈清远一将国子监之事说出来,大家便能猜得七七八八。事已至此,便连大老爷沈行荣也未曾开口劝诫。说到底,这还是三房和四房的恩怨,谁也不想掺和。
反倒是沈行谨忍不住提点几句。
“往后在制艺方面若是有不懂的,大可同四叔提。你既然执意要去国子监,我倒也不阻拦你。只是你要清楚,不管你做什么,都没有读书重要。
家里的事也不必管太多,专心读好书才是正理,不要想着走捷径。你近来若是无大事,我过两日便引荐你去国子监好了。”
话里话外都是告诫。
示意沈清远如今既是三房主心骨,便该承担起责任来,专心科举,至于其余的事,比如家里的庶务之类的,便不必多想。也不要想着依靠他人,投机取巧。
沈昭闻言,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莫非沈行谨觉得他如今这般成就是凭真本事?而非投机取巧?
沈清远倒不如她这般深思,只是十分恭敬地朝他行礼,回道:“谨遵叔父教诲。”
沈行谨点了点头,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文房四宝取了过来,随即道:“你初来乍到,四叔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套文房四宝便先拿着罢。往后去了国子监,进退知礼便好。”
沈清远依旧是面带微笑应下。
沈行谨倒是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来,深觉沈清远是个沉稳得体的少年郎。
却也仅此而已。
他同三房的恩怨早已说不清。
沈昭便一直在后头默不作声地听着,片刻后,又听沈行谨提起她来,“我听说南方水土养人,京师的气候却是过于干燥了,昭姐儿初来乍到,可还习惯此处的习性?”
沈昭有些讶异,飞快地在脑海里想自己可是有什么地方露了马脚——显见是没有的,即便是今日之事,对方也不能如此迅速的得到消息。
她当即便回道:“岭南再好,终究不是故土。古人讲究叶落归根,在我这里也是行得通的。既然是回了家,哪有不习惯的道理?”
沈行谨的话是句句深意,沈昭亦是耐人寻味,不甘落后。
片刻后,沈行谨便欣慰地点了点头,“还记得你小时候,哭着闹着要跟着你父亲南下惠州,谁劝都不肯听。如今却是惦记着回家了。可见是长大了。”
沈昭闻言,却忍不住腹诽。
若是她当年真留在此处,可不知是否能安稳活至今日。
“确实是长大了,懂得东西多了,道理也看得更明白了。”
沈行谨这次便只笑了笑,没有再多说话。其余几位老爷也适当的问上几句话,一时间,气氛也十分融洽。
……
是夜,一身素衣的大太太站在屋里,替沈行荣宽袖更衣,换上舒适的中衣。
随后,沈行荣半坐在炕上,靠着大迎枕看书。大太太便在一旁替他疏松筋骨。服侍的下人大抵都知道他们有话要谈,便瞧瞧地退下。
大太太果然就同沈行荣说起今日发生的事。
“……那昀姐儿做事也太不妥当了,这里头定然少不了四叔媳妇的默许。原先只道四叔媳妇是个知礼数的,费了不少劲给娶回来,却没想到近几年心思愈发狭隘了。
当年那事,哪能怪到三叔身上?也不是谁乐意见到的。说是阻了四叔十年的运道,可三叔真要留在京师,这些事未必能落到他们头上。”
大太太这话可真不算错。
沈行书的才华众人都看在眼里。不然当年也做不了探花郎,便是崇仁皇帝也说过若是天下贤才十分,便有一分聚在他沈少逸身上。
当时京师像他这样出身的学子可不少。余老太爷挑子婿,怎就瞧中了他?还不是见他有大才,前途似锦。沈行谨比之却是差了点。可这话也不是眼下能说的。
“胡说什么?”沈行荣当即便低声呵斥了一句,“妇道人家,就是嘴碎。”
大太太可不乐意听这样的话,当下就道:“哪里是嘴碎?我这不是心疼昭姐儿两兄妹。……要我说,三弟媳便不该将他们送回京来,这年纪还小,又未定下什么亲事,这往后可知如何是好?”
老太太总将他们视作眼中钉,这亲事又是最有理由最好拿捏的。
“我看你这忧心倒像是多余的。”沈行荣忍不住放下了书,继而又道,“他们两兄妹是什么情况,你今天没看清楚?瞧着可不是好欺负的主儿。”
如此一说,大太太倒是反应过来了。
先不说沈清远不卑不亢之事,只单单说沈昭面对几人时的应对,倒不全然像是那种不知事的,回的话也是句句深意,哪像她家晏姐儿,年纪瞧着差不多,这些话却是说不出来的。
可是……大太太复又叹息了声,“妾身就是觉得两兄妹不太沉稳了些,往后怕是会着了他人的道。就拿国子监一事来说,远哥儿要真想靠自己真本事,这三叔还真不知能不能回京……”
大太太这也是实话实说,倒无埋汰之意,沈行荣便不计较。只摇着头笑道:“我倒觉得远哥儿这举措十分好。”
“何以见得?”
大太太微微直起了身子。
沈行荣便笑道:“如今沈家是何情况,你也清楚。哪怕我们不像程党递投名状,可这一举一动总归带点儿意思在里头。朝野内外都只觉得我们是偏向程党,行事也会多有牵扯。
若是远哥儿真靠着沈家的人脉出人头地了,他首先要做的必定是让三弟回京。届时却不免要提及政变之事,能不能翻案肯定要两说,但因此牵扯的冤假错案却可提上来。
到时候,受损的必然是程党。如今要是让四弟来供着他读书,可不是养了个祸患在旁。有了这一层在,便是帮忙也不会尽心。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坦坦荡荡,井水不犯河水,各凭本事。如父亲所说,程党中人不出手阻拦他入仕,就是最好的帮助。我瞧着,远哥儿这模样,往后前途也是无量的。”
沈行荣这一番解说,大太太也明白过来。
确实是这个理儿。
喜欢永明纪事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永明纪事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