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到底,沈清远年纪尚小。光凭一己之力,变数太多。
沈行书不就是个例子吗?
沈行荣却不这么想,他随即便道:“当年同三弟一起贬谪惠州的还有陈达云,他如今可是正四品的右通政。焉知三弟在惠州时不曾同他来往?”
他复又意味深长地道:“你只知程党把持朝政,如日中天。却忘了,这朝中还有个窦阁老呢。程阁老不阻他入仕,他若是能想法子搭上窦阁老,比起沈家来又如何?”
大太太听闻,顿时一惊。
嘴角翕和半晌,才低声道:“怎能如此?!四叔跟在程首辅身侧,三房又去找窦次辅,朝野谁不知这两党斗得如火如荼,我们沈家却……这都是什么事啊!”
可真是左右为难。
沈行荣的眉目愈发深沉,盯着案几上的灯罩看了半晌,才缓缓说道:
“你别看四弟面上和和气气,可这些年积攒的怨气也不少。谁让那政变恰好赶上他殿试结束。老太太当年又同母亲……”
他口中的母亲是沈明义第二任嫡妻,即沈行书的生母。当年她卧病在床时,如今老太太沈王氏尚是深闺姑娘,同如今东府的姑太太关系匪浅,来往密切。这一来二去不知怎地就看到沈明义了。
要说沈家人都长了一副好面孔,沈明义年轻时亦是风度翩翩。沈王氏当年知晓他有妻室后,也是歇了心思的。可偏偏感情这事也没个准,恰巧沈顾氏又是身患顽疾。
她借着东府姑太太的名义时常往府里跑,甚至于沈顾氏在场时,亦是眉来眼去。沈顾氏看明白后,当即便发了火,落了她的脸面。
当时京中都传她不知廉耻,出身书香门第,又是堂堂侍郎之女,竟也做出这样的事。让人奇怪的是,一向自诩书香门第,家风清廉的王家并未将沈王氏送去庵堂闭门思过,不过是在小佛堂关了几日了事。
后来,等沈顾氏病逝后,王家又为沈王氏张罗同沈家的亲事。连热孝都未过,就要议亲,好在沈明义心存愧疚,硬是为亡妻守了三年,才着手成亲之事。
可为这事,自打沈顾氏走了后,沈王氏可没少为难三房。好在沈行书是个争气的,尚了余家的姑娘,这才好转了些。可如今又是这样的境地……这恩怨如何化得了!
这些往事,京师之中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都清楚。
大太太也是想起了当年之事,脸上忍不住露出不屑来,“要我说,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当年亦见过她几面,看着倒是端庄,哪知是这样的人?这王家也真是,由着姑娘家做出如此……”
之后的话,大太太也说不出口,只得闭了嘴。
王家家父向来严谨,也只出过这么一桩事,确实让人觉得奇怪。
沈行荣思索了片刻,当即又说道:“可见你不如王家会算账。要是将人关进庵堂,那王家除了得个家风不正的名声外,可没半点好处。若是让她进了门,好歹能得个沈家姻亲。”
这可都是些惯会打算的!
大太太凝眉,心道倒是苦了这些后辈。
……
翌日一早,沈清远便让人去寻沈昭去书房说话。
这样庄重的时候可不多,倒将沈昭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哥哥这般唤我过来,可是出事了?”
“倒无大事。”
沈清远让她坐下。
继而细细说来,“四叔已帮我引荐,过两日便要去国子监读书。往后哥哥在府里待的时间短了,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外头的事就不必去掺和,她们总不敢硬来。”
这算是嘱咐吗?
沈昭一愣,觉得他哥哥也不似那般不理世事,至少清楚这沈家是龙潭虎穴,不好闯。
她当即便笑了起来,安抚道:“哥哥何必忧心我?这院子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还怕他们做甚?再者,我也不是那般好欺负的啊。我可还去学府读过书呢。”
沈清远听到这话,神色顿时一变,只差没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呵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仔细叫人听了去,届时便麻烦了。”
沈昭倒是无所谓,“哥哥只管放心,此事造不成多大影响。”她复又道:“哥哥还是想着自己罢。我可听说国子监里都是尽会胡闹的人,哥哥可别学他们身上的败习陋气。”
“我是去读书的,又哪会同他们一起?”沈清远连忙反驳,默了半晌,又问,“我去国子监读书一事,事前不曾同你商议,可有怨我?”
这话倒不是字面意思。
他知道自家妹妹能同男子一般入学府读书,又敢前往福建等地。自然不能当成寻常姑娘对待,家里这些事定是看得分明的。
沈昭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当即便看向他,眼眸清亮,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令人振奋的力量。“我相信哥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过了片刻,她又问道:“哥哥可会信我?”
能得到妹妹的认同,沈清远心里自然是欣喜的。他面上立即便带了上了笑容,随即就道:“我自是信你的。”
沈昭便沉声说道:“哥哥若是信我,便只管专心读书。往后,自然不会比去书院读书要差。府里的事你也不用管了,尽数交给我罢。”
“这如何使得?”
沈清远忍不住皱眉。
“这庶务你也未曾接触过,甫一打理,怎能适应?虽说不曾分府,可这丫鬟婆子,日常杂事也不少,你年纪尚小,哪能日日管家?”
“我若不管家,还让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你管吗?”沈昭当即便打趣道,“母亲指派了余嬷嬷跟着过来,就是怕我不擅长这些,有她在,你大可放心。再者,姑娘本就要学着管家啊。”
沈清远听她这般一说,倒也放下心来。又问道:“老太太那里可是需要日日去请安?”
“这寻常礼数,自是少不了的。”沈昭不以为意,左右不过说两句话,站片刻钟,不至于过于苛刻她。
沈清远却有些担心,他也是被内宅的那些弯弯道道吓狠了,当即面露忧色,“若是老太太找借口,罚你怎么办?我看不如称病不去罢。”
沈昭顿时笑了起来,觉得哥哥这耿直的性子,定然是不能理解内宅的这些弯弯道道,“我若称病,才是真给了她借口呢。老太太无缘无故的,罚我做甚?你便安心罢。”
说罢,她又催促沈清远去做该做的事,别在这内院耗着。沈清远无奈,当下只好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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