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长公主改革后,秋狩与其他方面有项最大的差别。
那便是皇子与常人并无不同。
许多时候,为了顾及皇室颜面,一旦有皇子参与的事情,旁人绝不会争这个头筹。可这秋狩,却因大长公主的规定而有所变化。
皇子必须参与此事,旁人亦要竭尽全力。
胜负如何全凭自身实力。
所以顾钦玉才会说他去年差点拔得头筹。否则,在平常时候,这个头筹便是他也不敢想。
秋狩分成两部分。
按照惯例,第一部分是比拼骑射,最后依人数选出骑射最为出众的数位。第二部分则是去树林里头狩猎,三人一组,由第一部分胜出的几位领队。
而众皇子则是另外组成一队。
至于部分不太擅骑射者,则是在外头围起来的狩猎场。
辰正时刻,众人陆陆续续地从帐篷出来,所有狩猎者都在广场上候着,皆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骑装,拿着长弓,背着箭筒,远远瞧去倒颇有几分骑兵的风范。
校场旁边搭着不高不低的石台,其余随行秋狩的人都在石台上观看。
沈昭由大长公主领着,也坐在看台上。她身边还坐着几个年轻的女眷,温仪县主,攸宁公主,窦家姑娘窦邦媛和程瑜。还有成国公,魏国公,诚意侯府上的女眷,皆是勋贵世家出身。
像沈昭这种如同寒门出身的独她一人。
比起以前,今日所见可真是一群贵女。
沈昭不愿招惹是非,只安安静静地坐在大长公主身侧,别人却不想轻易放过她。此次秋狩永嘉侯夫妇皆不曾来,云祯便坐在大长公主的另一侧。
试想平日里见面都不想多瞧一眼的人,眼下却可与她平起平坐。无论是谁心里都会不舒畅吧!
她看向沈昭的眼神就更加锐利起来。
沈昭虽觉察一侧眼神犹如实质,却面不改色,将目光放在下头那群骑着马匹,严阵以待的年轻人身上。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她去做。
云祯却觉得她是傲慢无礼,全然忽视自己的存在。
当下便是脸色一沉。
正欲说话,却听到崇仁皇帝开口了,语气虽缓,却带着几分帝王的威严。尽管只是寻常的激励之言,可由君王对臣民说出来,就总带着别的意味。
下边亦是豪情壮志。
一时间气氛还算融洽。
沈昭的眼神顺势往人群中看去,从站在最前头的几位皇子身上扫过,到恣意张扬的顾钦玉,再看了看沉稳内敛的沈清远,最后落在沈存尧身上。
听云礼说,沈存尧在云南那几个月,带着手下的兵剿灭了好几个土匪窝,屡屡立功,最后才有机会调到京师来,眼下正在三千营做上直把总。
三千营初建于成祖年间,其内官兵皆为瓦剌鞑靼军士所降,共三千,皆是国朝最强悍的骑兵。后因所降军士渐少,便招募身强体壮的民众,但是要求却不低。
沈存尧能进三千营,足见其实力。
沈昭的眼眸不由得微微眯了起来,看向沈存尧的眼神更加锐利。此刻的沈存尧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但在众人中间并不显得弱小,且他的实力——沈昭想起当初在福建之时对方日夜苦练的模样。
依沈家的宗旨,不出一番成就,怎会轻易准许沈存尧离开?但剿了几窝匪便算成就吗?还是沈家让沈存尧入京有别的缘由。
她这般思索着,耳边却传来叫唤声。
“……沈昭,你这眼神半分不错放在一群男子身上,怕是有损姑娘家的廉耻之德罢!”
云祯的声音不高不低地传了过来。
刚好落在周围的部分女眷耳里。
沈昭见此,眉头猛地一蹙。
她料想云祯定是听说了大长公主对她态度较为和善的事,心有不忿,才出此言,想要落她的面子。
但此事却太不经脑子了。
别说眼下她和云礼之间的婚事快有定论,即便真是做戏,她也是崇仁皇帝承认的,云礼将要下聘的妻子。云祯这番言论落的还不是永嘉侯府的面子。
她的眼眸当即深沉几分,平静无波地扫向云祯。
“皇上方才还言这群儿郎是国朝之栋梁,安邦定国皆凭他们所为。此等少年英才自是值得众人仰慕,我即便多看一眼又何妨,不过是恨自己不生做男儿身,难以治国安邦罢了。县主如此之言莫非是不认同国之栋梁?”
“休得胡说!我自是认同的。”
云祯听她颠倒黑白,脸都气红了。
却无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这个沈昭总有办法堵得她哑口无言,这往后成了长嫂,可还有她的活路?
云祯的火气更大。
而大长公主却是少见地不曾开口。
云祯心里不禁郁闷起来。
好在这时,坐在她身旁的窦邦媛却开口同她说话。她只得好压下心底的怒火。
“县主,您可记得我们去年还说,今年秋狩定要好好比试一番?不知一年过去,您的骑射可有增长?”
云祯的骑射在一众姑娘间,向来是领先的,当下便笑道:“自是有增长。你们待会儿可要打起精神行事,我还怕一不留神便轻松拔了头筹。”
精通骑射的女子亦可参加秋狩。
自大长公主当政后,国朝女子不仅研读经史谋略,亦习骑射,尤其是武将出身的姑娘。但真正有能力者并不多,眼下可上次狩猎的不过是公侯家的姑娘外加云祯和攸宁公主以及窦邦媛。
鲜少有人知晓,窦家同余家一样,亦是传承百余年的家族。窦家在前朝时虽不如余家那般势大,却也隐隐成了家族模样,只因家中并无举世闻名之辈,才难以名扬四海。
但在此时,亦算一方大族。
且底蕴不小。至少窦家遵循古礼,习六艺,无论男女皆如此。因此窦邦媛骑射并不差。
所以,她才会同云祯说出那番话。
窦邦媛当即便笑道:“那我待会儿可要静候县主展示身手了!”
云祯含笑点了点头,心里头只觉得窦邦媛说话可比沈昭好听。若她不曾记错,她对自己兄长应当是有意的,听说自那流言传出后,她亦郁郁寡欢数日。眼下见沈昭在此,竟能无动于衷?
窦邦媛怎会无动于衷。
自沈昭跟着大长公主上来后,她的视线便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过。
不过是个容貌艳丽些的小姑娘罢了,却不知怎就迷了云子谦的眼?虽说自知与云子谦无缘,但要让云子谦娶这么个丫头,心里头却是不服气的!
“若不曾记错,沈太太应当出身名门世家,想必沈姑娘亦是其精心教养的,这骑射之道应是不差罢。”
沈昭闻言,有些意外。
不知窦邦媛好端端地怎会将目标放在她身上。她想起方才一来,对方的视线便若有若无地往自己身上扫来,原以为是好奇。眼下看来却更像是小姑娘间的争风吃醋。
怕又是云礼的烂桃花罢!
她心里冷哼一声。
云礼还说让她不必理会这些人,说得倒是好听。眼下这情况,他还能跳出来处理这朵烂桃花不成?
不过一场骑射而已。
沈昭脸上带上了些许笑容,微微偏头看向窦邦媛,道:“窦姑娘既说我母亲出身名门世家,那这骑射我必是不差的。不知待会儿,窦姑娘可愿下场与我比试一番?”
主动下战书!
不少人皆是一惊。
沈昭这胆子可不小,瞧她模样能不能骑马挽弓还两说呢,可窦邦媛却真正能骑马射箭的人,可不比那些男子弱多少!她下这战书,怕是难有胜算!
窦邦媛听闻亦是一惊。
她原以为沈昭不会应下此事。女子终究不同于男子,这骑射并非必学之项。若是不擅长,至多会让人觉得家族底蕴不足罢了,其余之言却不会多说。
而沈家本就门第不高,沈昭不擅此道,实乃正常之事,即便不应下,亦无人怪罪于她。窦邦媛方才说那番话也只是想落到她面子罢了。
想不到沈昭竟会反客为主,像她下战书,莫非真的擅长此道?
沈昭的神色依旧十分淡然。
并不觉得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要紧之事。
她虽然不喜出风头,却也非软弱可欺之辈,这窦邦媛显然于云礼有意。但云礼——这可是她瞧中的人,哪里容得别人念着?别的兴许比不过,这骑射方面还不能让众人心服口服吗?
她见窦邦媛久久无言,便又偏过头去,笑了起来,笑容里少见地带着几分恣意张扬,还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傲然,她亦曾是天之骄女!
“窦姑娘,可敢接下我之言?”
“有何不敢!”
窦邦媛亦是笑了起来,锐利的眼神扫向沈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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