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初一刻,沈昭同两位兄长一齐去往豫东学府。
昨日对弈之后,傅礼九便让她的名字入了武学府的牒册,经过考试后,刀剑骑射皆过关,兵法布阵次之,最终入诚心堂修习。
当然,此处的骑射只谈理论,至于实践方面却要因人而异。比如弓箭,纵然有天生神力者,可多是常人,臂力大小,需要长期锻炼,浸淫此道时间更长,显然更占优势。
因此,六大学堂的学子都需习刀剑骑射之道。
今日,武学府所学内容便是箭术。
一行人到了豫东山下后,便分道而行。沈清远上山去学堂听讲,沈昭则跟着余怀忱一齐去演武场报道。她如今跟余怀忱皆在诚心堂。
因豫东学府对大儒弟子的特殊待遇,各大学堂时常会有半路出现的后生,先生学子都习以为常。只是,来武学府的学子寥寥无几,因此沈昭的出现,也引起了些许骚动。
沈昭亦不拘谨,先上前同先生行礼问好,随即便面向学子们,自报家门。虽说豫东学府多招寒门学子,可武学府却不尽然,多是些勋贵武将世家出身的子弟。
平日里四处玩闹的自是不少,那日也有不少人在画舫之内,自是见识过沈昭的,无需她自报家门。且那日所见的周谨,亦是诚心堂的学子。
虽然此时他不在,可他那群狐朋狗友还在。因而此刻亦算故人重逢。
他们见沈昭来此横插一脚,当下也有些讶异,知晓她必然是拜在某位大儒名下,才得以入学府。可豫东学府的大儒皆是学识斐然之辈,若非才识过人,又岂能入他们的眼?
不曾想余家除去那位名满天下的余七郎余怀梓外,还有学识出众之辈。而更让人惊诧的是,她竟会入武学府,莫非自太康政变后,余家便要从书香门第沦为行武世家吗?
若真如此,可是一大笑柄!
众人议论纷纷,偶尔还有嗤笑之声传出。
余怀忱当即便沉了脸色,似乎想要争执一番。沈昭瞧着,心里头忍不住叹息一声,就她九表哥这冲动易怒的性子,能在学府里边好好地待着,也挺不容易的。
只是思及此处,又难免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便不该以余家子弟的身份。原以为余家流放西北,早已淡出世人视线,却不知这些年纪不大的学子会咬着旧事不放。
实在是失策。
余怀忱在此修习,也不知受了多少冷眼议论。她忍不住轻轻扯了扯余怀忱的袖子,用不高不低地声音道:
“君子行于世,以端正为依存。他人之言,或善或恶,或属实或谬误,姑且听之,不必存于心。心怀正义,谨慎克己,便是妄语谬误亦难侵蚀半分。再者,既为不义之言,何须听之?”
何人出不义之言?自是不义之人。沈昭这话虽未点明,却是隐晦指出方才出言之人心性不正,恶意诽谤。而他们行事端正,自不会被小人言论所影响。
果然,此言一出,先前议论者顿时噤声,看向沈昭的眼神隐有不悦之色——却无力反驳。因为对方所言并无不妥,这本就是他们余家之事,且只是入武学府读书而已,未曾行不义之事。
他们并无资格议论。
沈昭话毕,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站在一旁专心等先生前来。可她想静心,别人却未必让她如意。果然,才到演武场的周谨一看到她的身影,便笑意吟吟地走了过来。
“余小弟,好巧啊。”
沈昭顿时觉得头大,她微微皱了一下细眉,继而瞥向周谨,略显冷淡地打了声招呼,“周公子。”
周谨闻言,眉头一皱,一双桃花眼里露出几分不满来,“余小弟,你怎地这般冷淡?”他没等沈昭说话,又凑过来,“既然我喊你余小弟,你不如唤我周大哥罢。”
沈昭闻言一愣,这般自然熟稔的人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余怀忱在一旁看着,脸色更是黑沉。这小子脸可真大,还肖想人家喊他大哥?要是表哥在这,知道昭姐儿被人如此对待?还不知还气成什么模样。
他上前一步,一把将周谨扯开,冷眼看着他,“周半吊子,谁是你兄弟,你不要乱说话。想套近乎?可没那么容易。”
余怀忱站在沈昭身边,堪堪挡住周谨的视线。
周谨眉头一拧,面色不豫地看着余怀忱,“九愣子,怎么到处都有你?我跟余小弟说话,碍着你什么事?余小弟都没开口,你在一旁说甚?”
说着,他往一旁走了几步,不再理会余怀忱,而是满脸堆笑地看着沈昭,“要不你喊我重行罢,这是我祖父给我取的字,我轻易不让人喊的。说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沈昭看着,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她突然觉得周谨真是十分有趣。
不知道周家怎么养出他这么个性情的后生来。这样的性子怕也只能去往战场军营,能少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若是去了京师权柄之处,只怕会尸骨无存。
她朝着周谨露出淡淡的笑容,“你唤我少明罢。”
“少明,你笑起来可真好看。”周谨瞧着她的笑容,忍不住直了眼,喃喃自语,“比我还好看。”
沈昭本来还有几分恼意,可最后一见周谨这副表情,又说不出骂他的话来。可能任谁对着这张俊秀清隽的脸,都无法生气。或者说难得跟他这种愚钝至极的人计较。
两人交谈这么一会儿,就到了讲学时间。
今日教箭术的先生名叫陆兴,曾是边关将领,官至游击将军。在与鞑靼之战中,身体受损,不利于作战,便解甲归田。他原先亦曾求学与豫东学府,因此辞官之后便来学府教学。
武学府的学子在先生正式讲学之前,都需要锻炼一段时间,确保之后的活动能施展开来。一群人围着演武场跑了数圈,才停下来。
接下来便是练习拉弓射箭。
今日并非头一次教箭术,射箭的基本要领学子皆已掌握。陆兴早就命人在一旁放了数支弓箭,均是由竹木制作的普通弓箭,弓力从一斗到一石不等。箭靶则立在六十步左右。
沈昭平日里亦锻炼身体,因此射箭对她而言不算难事。只是毕竟年幼,臂力肩力有限,勉强能拉开三斗弓,但真要射箭,至多只能用二斗弓。
国朝军制,弓箭手用一石弓,骑兵用七斗弓。因此,以她这般年纪,能拉二斗弓也极不容易。倒是余怀忱在一旁目露担忧之色,别人不清楚,可他知道沈昭是个姑娘家。
本来她进这武学府就让人十分诧异,不曾想这个竟真要跟着他们修习。尽管她先前说自己想要强身健体,故入武学府。可现在是要拉弓射箭,竟也从容处之。
陆兴对这个由傅礼九老先生引荐过来的后生亦感兴趣,因此便让她率先示范。沈昭亦不扭捏,直接上前取了一把二斗弓,在场众人见此皆露惊诧之色。
这看着柔弱的少年郎,莫非还能用二斗弓?这可不简单。
沈昭并不理会众人讶异的目光,十分从容地举起竹弓,按照她平日练习的模样——搭箭,扣弦,开弓,沉肩,然后放箭。
只听到一声短促的鸣叫声,箭羽便裹挟着破风之力,呼啸而过,转瞬间便射中箭靶。有学子跑过去看了一眼,随即报道:“正中红心。”
在场众人不由得惊呼起来,这样的成绩——实在太好!
喜欢永明纪事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永明纪事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