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他们不可用二斗弓射中红心,而是对方的年纪太小。能将弓拉开可说是天生神力,可能否射中却要靠长时间的浸淫。
以她如此年纪,用二斗弓,竟中红心。说其在射箭方面天赋异禀也不为过。
便是陆兴也露出惊喜之色,他教学多年,亦难见这样的后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错。以你之年纪,能到如此境地,实属不易。我方才见你,拉弓扣弦,动作无一差错,想必之前也是学过的。”
沈昭面带微笑,十分沉静地道:“学生先前确实学过箭术。”
她这套说词一出,别人自然是信的,可余怀忱却忍不住怀疑起来。沈家可是书香之家,他这表妹原先也是深闺姑娘,懂些理论便也罢了,可这弓箭之术怎会习得?
沈昭知晓此言一出,她九表哥心中定要起疑,但此时却不便过多解释,只能装作不曾瞧着他眼中的惊疑之色。接下来,每个学子都开始拉弓射箭。陆兴则在一旁指点。
大部分学子年龄都在十四五岁左右,也有大一点的,十八九岁的,不过像沈昭这般年纪的却只有她。能拉开的弓箭多在四五斗左右,豫东学府的学子毕竟不同于别处。
沈昭亦仔细观察一番,在诚心堂的学子里边,余怀忱算是出众者,能用六斗弓,射中红心偏一寸。而周谨略差些,用五斗弓中红心偏半寸。
以他们的年纪来说,这样的成绩十分不错。
学子们陆续射完,最后只剩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看上去剑眉星目,相貌冷峻,头戴网巾,袖口裤脚皆被绑起来,更显得身材高大修长。
他走过去直接取了一把七斗的弓。沈昭瞧着忍不住露出惊诧之色,这七斗弓可是国朝骑兵使用的弓箭。再者,那是成年人,这个少年看着年纪不大,居然也能拉开七斗弓。
她这般想着,又往那边看去。
只见他拿着那把弓箭,低头细细打量,从弦到弓身,每一寸都查看是否有破损之处。他的动作格外小心,仿佛手里捧着的是他的心爱之人,唯恐其受半分惊扰。
只有真正喜爱弓箭之人,才能做到如此小心翼翼。他的动作放得如此之轻,周遭的人也不敢喧哗,生恐惊扰了他,一时间,偌大的演武场竟寂静无声。
良久之后,他停了下来,神色依旧冷峻,面无表情地举弓,搭箭,扣弦,瞄准,沉肩,放箭,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别人射箭可能是一种简单的武术,大多粗暴,可在他做来却意外地优雅,仿佛手中的弓箭是一把琴,射箭便能奏出最动听的曲子。而他,虽是弹奏之人,却也沉浸其中。
转瞬之间便有结果传来——正中红心。
人群里顿时传出惊呼声。
“我记得上次射箭,他还是偏半寸,这才多长时间,竟然就可以正中红心?”
“沈存尧在箭术方面的天赋果真是恐怖如斯。”
“不愧是沈家的嫡长孙。想当年,辽东之战,沈大将军以数万之人对抗十万之军,硬生生地将女真族驱逐出境,使他们再也不敢踏进辽东半步。出身虎狼之师,果然不同凡响。”
余怀忱见沈昭满脸惊诧,也跟着低声解释起来,“这人可说是武学天才,骑射刀剑皆出众。别说诚心堂的学子只能望其项背,便是率性,明贤二堂的学子也只是伯仲之间。”
“他是何人?”
沈昭亦被提起兴趣来,这样的武学天才,她在前世行军多年,也只见过自己的兄长,能在十三岁时拉七斗弓,射七十步。
“福建水师你应当知晓罢。”余怀忱看了那人一眼,只见他依旧面容沉静,并未因如此成绩而露得意之色,是性情十分沉稳的少年郎。
“但你兴许不知如今驻守福建的水师大多是由一人训练出来的。那便是福建省都指挥使兼奉国将军沈凤忱,而他则是沈凤忱的嫡长孙沈存尧。
沈家如今在福建是名门世家,除去沈家数名在武学府教学外,还有个不可忽视的原因便是这位沈将军戎马半生,立功无数。
像辽东之战,雁门之战,还有前些年与倭寇在泉州府的丁未之战。若不是他领兵作战,只怕难以大获全胜。可谓是守住了国朝半壁江山。”
自从今上践祚之后,国朝边境就趋于稳定,虽然还有些异族蛮子进行断断续续的扰边,但并未造成大的动荡。因此她并未过多关注国朝武将。以至于沈家如今有这般出众的后人,她也不知晓。
沈存尧似乎早已习惯众人议论纷纷的模样,并不多言,倒是陆兴在一旁露出十分欣慰的神色来。作为先生,一辈子能教出这样一个学生,确实是值得欣慰的。
“存尧,你的箭术果然又精湛了不少,是自己私下里练习过罢。放眼望去,如今学府的这些学子,要是较真起来,怕是都比不过你。”
沈存尧听闻,脸色倒无多少变化,只用低沉地声音道:“先生谬赞,学生愚钝,因此一刻不敢懈怠。私下里时常会练习一二。”
这就是谦词了,他若愚钝,世上便没有天资聪颖的了。大家心里顿时只闪过这么个念头。
之后,陆兴又跟他们讲解了射箭的一些方法技巧,以及必须注意的地方。尤其需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容易受伤。大家都十分认真的听讲,倒也和谐。
沈昭又仔细打量了沈存尧许久,这是个性情冷淡,沉默寡言的少年郎。陆兴讲学应当可说是十分欢快的,提出问题时,学子们也都踊跃作答。
唯独沈存尧一言不发。
自然不是不知晓,只是不想开口。大家似乎也都习惯了他这般模样,并不多言。若非他在武学方面天赋异禀,以他如此沉默的模样,只怕会淹没于人群。
至今为止,她也不曾见他与谁交谈过。这简直是拒人于外!她甚至怀疑这人真的是沈家后人吗?她记得以前的沈家子弟向来豪爽大度,从没这般冷漠的。
许是沈昭的打量过于明显,沈存尧终于忍不住抬眼看了她一眼。那是一双黑沉沉的眼眸,眼珠漆黑,显得十分深邃,看着让人心生俱意,仿佛随时能被吸进去。
哪怕此时是回看他人,脸上也不带丝毫笑意,依旧是面无表情。沈昭被他看得一愣,片刻后,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都说微笑最动人心,可在他哪儿似乎行不通。沈存尧只瞧了那么一眼,便又移开视线。沈昭的面色顿时一僵,这人可真是——一点儿礼貌都不懂。
倒是周谨敏锐地察觉到她面上有异样,看先生没往这边看,就忍不住低声询问道:“少明,你这是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太好。”
“无碍。”沈昭微微摇头,示意他认真听讲。
周谨坐直身体,见余怀忱又黑沉着脸看着他,也目露凶光,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这两人——不愧是针尖对麦芒,谁也看不惯谁,简直是日常掐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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