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到达宁夏时,已是第三日破晓时刻。她在城外休整一番,待精神稍足后才进城。
原先跟随贺家车队的护卫一直守在城里,自总兵府传出那些消息后,行事愈发谨慎,唯恐他人瞧出破绽。沈昭入城之后,便按照原先的地点找了过去。
不过此刻院子里只留了一人,名叫范骞。他同薛柏一一样,都是三年前惠州遭倭寇袭击之时,从中选取的流民。是她亲手教导过的人,因而对她颇为敬重。
见她过来,还是一身武者装束,脸上虽满是诧异之色,却不敢怠慢半分。
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沈昭微微颔首,随即问道:“怎只有你在?另一人呢?”
范骞便答道:“我们没收到您的回信,便想着打探一下府里的情况。眼下他正去对接暗号了。”
沈昭了然,随即微蹙着眉。
“自那日薛柏一被押在总兵府后,可还有消息传来?”
范骞便回道:“并无消息传来。属下见贺家的人也异常安分,便是那些护卫也都规矩地待在客栈里,并不外出。倒真像是里头出了事,不敢骚动一般。”
沈昭微皱着眉,思索了片刻,继而道:“眼下,负责此次商队的贺家人是否仍在总兵府里?”
“应当还在里头。”青年点了点头,“我们这几日一直守在此处,发觉自那日之后,除了每日出来采购的仆从,总兵府里便再无他人出入。”
他顿了一下,继而说道:“姑娘,依属下之见,此次怕是中了贺家之计,兴许此刻贺家正在里头等着我们。因而这两日我等皆不敢异动。便是府中另一人我们亦只同他联络了一次。”
对方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沈昭在来的路上便有所察觉,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榆林那边究竟是何情况,尚不可知。但只要解决了宁夏,此事便是完成了大半。
可若是顾准不与她合作,那即便是传出贩卖私铁一事也无用。哪怕程濂会对贺家下手,无确凿证据仍是徒劳。届时朝廷定会派人来一探真假。
沈昭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若薛柏一之事为贺家故意为之……那这货物之中定然不夹带私铁。可总兵府并非传出薛柏一身死的消息,反倒传出贺家货物被扣押。顾准不会无缘无故地传出这样的话来。
那就是贺家同顾准达成了某种共识。她想利用顾准对付贺家,熟不知贺家兴许也有此意?贺家会如何劝说顾准?
薛柏一急切之下兴许会说出所行之目的。
若换作她是贺家,定会反驳薛柏一之言,与此同时,还会同顾准说,对方前来只为构陷顾准,准确的说是构陷他们官商勾结。一旦出了此事,马市兴许又会在朝廷引起争议。
谁最不希望增开马市?
自是文臣!
沈昭被冒出的念头惊出了冷汗。
她原先还想着以韩廷贤之幕僚的身份拜见顾准,幸好及时止住了。若是她真以此身份前往,怕是还未开口,就已被人扣押。
毕竟韩廷贤作为言官,为马市一事怕是不少上书。若是贺家真说韩廷贤以此构陷顾准,他怕是对韩廷贤唯有除之而后快,断自己财路的人自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沈昭忍不住苦笑起来。
看来眼下只能用别的身份拜见顾准了。可是没有信物,她如何进得了那总兵府?
良久之后,她才开口问道:“你们在此处待了数日,可曾看出破绽来?可有法子混进总兵府?”
范骞闻言却是满脸迟疑。
他犹疑着说道:
“姑娘若是想混进总兵府,怕是略有难度,眼下总兵府戒备更是森严,便是府中仆从出行亦要探查数次。行迹稍微可疑的就会被护卫盘查。您来之前,不曾想过别的法子么?”
沈昭便从怀里取出那封引荐信来,放到桌上,沉声说道:“我之意本是以韩大人幕僚身份拜见顾将军,可若此为贺家之计,怕是不可行。兴许对方等的就是这封信。”
范骞闻言,亦是皱眉。
“是属下无能。”
“是我谋算失误。”沈昭摇了摇头,复又问道:“你先前说另一人去联络史林,可曾规定了时间?我见眼下时候已不早——”
范骞闻言,神色猛地一变。
“我们约定的时间是辰正三刻,可眼下已至巳时,怕是已生变故!姑娘,我们赶紧——”
他的话还未落下,外头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破门而入。先前他的同伴早已昏迷不醒,被人提着丢了过来。
两人见此,皆是站了起来。
门口此刻已涌进数人,为首的是一中年男子,正一脸阴沉地盯着他们,“我早就说过有同伙,果然不错。赵将军,烦请你把这两名贼子都抓进总兵府,严刑拷打。”
沈昭闻言,脸色一沉。
她认识此人,正是此次贺家商队的负责人贺道岩。虽不是与贺道元同出一支,但因其行事惯会取巧,在贺家地位颇高。
沈昭深知此刻多说无益,随即同范骞使了个眼色。
两人便同时上前,直接拔出绑在背后的长柄眉尖刀。作为一个合格的暗卫,他的武器永远不会离身。而沈昭,在来此之前,便料想到会有此种情况出现。
九边重镇虽恐贼子进犯,对兵器的管辖却不严重,因为常年生活在此的军士皆知晓,城内随时有可能出现异贼,民众不仅要会拳脚功夫,手上还得有趁手的兵器,以此抵御外敌。只要不太过分,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人一个跨步上前,两柄尖刀同时砍出,动作近乎一致,几乎只一瞬间便砍入对方的脖颈,鲜血喷流而出。两名军士应声倒下。
暗卫杀人的准则唯有快,狠,准。
两人的动作完美诠释了这一点。
对方大抵未料到他们会直接出手,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愣了一瞬,才齐齐抽出手中的弯刀,斜劈过来。刀刃在半空中相撞,发出尖锐的声音。
另一侧又有弯刀砍来,沈昭随即一跃而起,右腿肌肉猛地绷紧,直接一个横踢击中对方的手腕。长刀猛地跌落,她手中的尖刀随即劈出,砍中了对方的腰腹。
对方闷哼一声,猛地后退数步。
停顿只出现在一瞬间,片刻后,又有更多的长刀劈了过来,又一柄直逼眉心。沈昭见此,身子猛地向后仰,堪堪避过,接着便向上砍出一刀,直击刀刃。
正欲挥刀砍向另一人,却从侧面又劈出一刀,她来不及躲避,直接砍在腰腹上。多年不曾受过这样的伤,那一瞬间,竟觉得身子一软。
她咬紧牙关,抬手劈出一刀,继而向右撤去,与范骞站在一处。
沈昭最开始教导他们时,曾说过若是遇到敌众我寡的情形,唯一的方法便是合击突围,而后分散行动。因而她方才刚一使眼色,范骞便明白过来。
两人的风格相似,也曾演练过数次,因而配合起来十分顺畅,一时间竟无人可阻,转眼便已至庭院之中。
她方才骑过来的马仍被绑在树下。两人心意相通,一面同对方周旋,一面往树底移去。
原先在一旁观战的年轻将军终是忍不住插手了。他的兵器也是长柄眉尖刀,这是大周军士的基本兵器。高手间的对决往往只看一招便可。
因而当他提起长刀斜劈过来时,沈昭便猛地一个闪身,堪堪躲过,继而一跃而起,斜着身子,在半空中屈膝,发力,猛地踢向对方的头部。动作快若闪电。
对方被她踢了个猝不及防,身子猛地一歪。沈昭在落地的同时向他砍出一刀,对方亦挥出长刀,甫一相撞,便发出沉闷的响声,两人纷纷后退一步。
沈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对方却是满脸惊诧,他不曾想到这个小贼瞧着年纪尚小,身体瘦弱,武功底子却不差。方才那一刀他可是使了六分功力,对方却同他打出平手。
明明腰间还受了伤。
沈昭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而是直接上前,又是一刀劈过去,两人开始新一轮对战。而范骞那边亦是越来越激烈。但长久下去,他们势必会落下风。
“小心!”
范骞猛地喊了一声。
沈昭心神一怔,感受到斜劈而来的刀风,顿时身子往另一侧偏去,却没来得及避开,刀刃砍中她的左肩。她猛地一个踉跄,往前移了一步,衣衫瞬间便鲜血染红。
与此同时,对面的人亦向她砍来一刀,沈昭避之不及,刚欲提刀一挡,却与之错过,刀刃立即砍进她的血肉之中。
沈昭猛地后退一步,范骞则杀了过来,挡在她身前,“您先走!我挡住他们。”
沈昭深深看了他一眼,亦不多言,直接向马匹迈去,一刀砍断缰绳,随即驾马出门。身后很快就传来追逐的步伐声,十分错乱。
沈昭心底一惊,猛地一夹马腹,又加快了速度。直至看不见后面的人,才拐进了一个胡同,四周全是低矮的石墙,却静悄悄地,不见人影。
她顾不得多想,沿着墙根坐了下来。经过马匹的颠簸,身上的伤势又加重了几分,伤口更大,鲜血直流,她猛地从怀里掏出伤药,将药粉倒了上去,瞬间溶于血。
继而扯出布料,随意包扎一番,肩部的伤口却难以处理。
这时,胡同口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沈昭猛地一惊,扶着墙站了起来,刚上前走几步,便因失血过多而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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