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应龙和南乔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应龙因为去了一趟流波山操劳太过,睡得格外香甜,可以听见其略微沉重的呼吸声。南乔也是因为去了一趟流波山,险象环生心有余悸,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脑子里不断浮现着刚刚的情景。
真是万幸啊万幸。若不是有彩彩,她可能就没有命回到这里来了。
话说她和应龙向下坠的时候,离海面没有多少距离了,她情急之下忽然想到彩彩——蚩尤送给她的灵兽,她已经好久没有和彩彩见过面了,也不知彩彩还认不认得她。情况紧急,顾不了这么多,南乔紧紧闭上眼在心里大唤一声“彩彩”,没想到自己就落在了一个有着柔软羽毛的小生灵上,应龙则在她的身后安然无恙。南乔长吁一口气,心中感念之情溢于言表,连忙低下头蹭了蹭彩彩的羽毛,絮絮的和彩彩说着话。
“这是你的灵兽?”应龙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和语气。
“对啊。”
应龙费力的拍了拍南乔的肩膀,“这可是青鸾鸟!”
南乔点头一笑。
“青鸾鸟可是很难收服的,你是怎么办到的?”应龙好奇问道,“曾有一次我去过西山想要收服一只来着,谁想那三只鸟性子太过凶猛,对着我又是抓又是咬又是喷火的,把我给赶回来了。”应龙说着,脸上渐渐露出些愤愤不平的样子来。
南乔被他逗得一笑,疼惜的摸了摸自家的神兽,想起那日蚩尤带她去收服彩彩的情景,“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都是蚩尤帮我的。他用我的血画了个阵法,青鸾就乖乖的跑到我面前了。”
应龙眼神呆滞了片刻,惊讶道:“你确定?”
“确定啊,怎么了?”南乔困惑回望者他。
应龙甚是惊讶的望着她,良久方才开口说道:“没什么,我知道你说的这种办法,但是这种办法一般人是不会用的。因为成功的概率非常小。”
“为什么?”南乔不解,她还以为是什么百试百灵的好办法呢。
“因为这是要神兽对你的血统认可,而不是对你的本人认可。”应龙蹙着眉头,想怎么跟她解释才更通俗明白些,“就比如我去收服灵兽,我属于龙族,但并不代表我的血统高贵,我只是龙族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子,我要收服灵兽,就必须靠我自己的武力去征服它,让它心甘情愿的臣服于我。但是你的这种办法,不需要武力,你的血通过法阵向灵兽昭示着你的身份,只要它们认可你的身份就会主动的归顺于你。”
南乔愣了片刻,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问道:“那什么样的身份,才能用第二种办法?”
应龙觉得她问的奇怪——什么身份?直接参照她自己不就得了?难道说……应龙突然明白过来,眯起眼睛问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对不对?”
南乔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应龙长叹一声,给南乔解释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灵兽了,如果是低级些的灵兽,只要是世家大族的贵公子或是当家人都可以,但如果是高级些的灵兽——就像你的青鸾鸟,起码要烛龙这样的级别才行。”应龙自己说完最后一句话,也不由抬眼重新审视起南乔——这个女人,身上究竟掩盖了多少秘密?她这样高贵的血统,又有谁能封印的了她?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南乔半垂眼帘,不知她眼中流动的是什么样的光景,脸上什么表情也无,良久,她终于抬头,突兀的对他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深深的望着漫无边际的黑夜,近乎痴迷。
两人便这么沉默着回到了轩辕的营地,各自洗漱过便躺到各自的床上,一个呼呼大睡,一个辗转难眠。
她在想自己所有的不幸,是不是都源于这个需要隐藏的不为人知的身份?那么她究竟是谁?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好奇。
*
次日一大早营中便开始忙着造饭和制作夔牛鼓——这是轩辕与九黎交战的第一日,应龙不管昨晚有多疲惫都得早些起来去面见黄帝。黄帝本人是不出征的,少昊因为前番的事情而被贬回九黎,昌意也就顺理成章的坐回了他的左将军,应龙也相对的重新做他的前将军。军中黄帝的代表人自然是公子昌意,但军事上的问题还是要以应龙为先,两人素无来往,既没有交情,也没有冤仇,还算的上是不错的搭档。
四更造饭五更出战,轩辕大军和九黎大军对阵于涿鹿城郊的旷野之上,初生太阳尚且稚嫩,云霞漫天,把盔甲染得通红。蚩尤位于军队的最前方,眼睛不住的在对面轩辕军中游荡,希望能找到南乔的影子,但又怕南乔真的在这里。幸而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一个女子,这才放了心。
“蚩尤,我敬你是条好汉,你若带领九黎投降,我保你一生平安顺遂,也保九黎百姓平安顺遂。”应龙遥喊道。
蚩尤讥嘲一笑,按紧自己腰间的配件,道:“我蚩尤绝无投降之可能,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凯旋而归!”
身后九黎军听到蚩尤如此言语,顿时群情激昂,一上一下摆动着手里的长戟重复道:“凯旋而归,凯旋而归……”
应龙微笑长叹一声,蚩尤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的确是个铁骨铮铮的英雄,不枉自己对他刮目相看。此生虽然不能追随其奔走,但有幸与之在沙场上相逢,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不算遗憾了!前番青丘之战他未曾好好珍惜,今次一定要打个痛快!
应龙从马上一跃而起,蚩尤见状也直向前来,两人在空中交缠打斗,两只剑舞动的如蝴蝶般翻飞不清,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却仍要直呼精彩!双方将士情绪都被个自己的主将点燃,不断的欢呼喝彩,各自加油。
“进步不小嘛。”蚩尤夸赞他道。
应龙双眉一挑,道:“那是自然,别的都可以懈怠,唯独练武不行。”
两人过了百十招有余,仍旧不分胜负,昌意看的心焦,把剑朝天一指,登时轩辕军号角齐鸣,鼓声震天,轩辕军如潮水般向对面涌去,对面见状,也大呼大喊的涌来,双方军士交触的刹那,便是无尽杀戮和死亡的开始。为了军功、为了理想、为了君主,或许什么都不为,只是随着大潮向前,无知无畏的把剑插进敌军的心脏,鲜血四溅,长剑染满红霞,或许有一两滴渐在了自己的铠甲上,却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只是麻木的寻找下一个对手,也或许运气不好,被身后人的剑索去了性命,化成了别人功勋的一道筹码。杀戮到后来,或许可以把功勋、理想、君主通通忘却,只是单纯为了保命,也可能是单纯的没有目的杀人,鲜血变得和清水没有区别,人命如草芥,如此微茫如此渺小,生或死都没有理由,生和死都不需要理由,生是别人替我们选择,死亦是如此。
天边的红霞和地上的鲜血一般壮烈,却好像比平时更加鲜艳了些,不知是红霞为鲜血添了颜色,还是鲜血为红霞添了悲壮。
南乔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军营中,望着红霞开始无边的遐想。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她会厌恶霞光,可终究是这么美好这么明媚的一样东西,她有些舍不得。
可不管是什么东西,一旦沾染上人命,都会显得罪恶。
南乔微微蹙起眉头,收回目光,然后,她便看见了踱步到自己身边的黄帝。
她惊讶,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微微冷笑——他是来看着自己的么?没有必要,虽说大军都去打仗了,但还是有一部分留在军营以防九黎声东击西偷袭营地。她逃不掉的。
她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她逃不掉的,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黄帝却突然开口了,他的目光直直看着天边的霞光,并没有看她一眼,垂老的王者在这片霞光中显得分外落寞和苍老。他说:“众生可怜。”
南乔呆了呆,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嘴边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他竟然也会这么觉得?
黄帝知道南乔对他的意见,也没有指望她回答,他只是觉得太孤单了,在他们的厮杀中他觉得格外孤单,想找个人倾诉,想了想,又觉得只有南乔会明白,于是便从主帐走了过来,就想找个人说一说。
“年轻时,我也曾带兵打仗,也曾和少昊一般心有不忍。后来我做了轩辕的君主,战争仿佛离我远去,剩下的只有荣光。但是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他们在厮杀在呐喊,那种无力感又重新回到了我的心里来,我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黄帝眼中光阑闪烁,表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平和。
南乔低下头,依旧一言不发。
“众生皆苦,唯有平定四方,安稳海内,才能长久的还百姓安居乐业。”黄帝垂下头颅,叹道:“但我也知,这不一定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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