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辉的接任大典将在半月后举行,届时轩辕、神农、九黎及一些小部族都会派人来参加,盛况空前。涂山芒整日被各项琐事所扰,白日里忙得焦头烂额,到了夜里沾枕便睡,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事。南乔和烛龙不想在此时给他添麻烦,再加上掌柜的遗体还留在醉春楼里,便想回去小住一阵,等大典那日再回去。
故地重游,心境自然也有些不同。看这街上一事一物皆与离开时没有半分差别,心中便更是闷闷的难受。那日她与天宝东宝一道离开,如今回来,这偌大的醉春楼死的死、散的散,最后便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南乔呆站在醉春楼的门口,只是不愿进去。
“要是下不了决心,就别为难自己了。”烛龙劝道。
“不是。”南乔深吸一口气,将门打开,只见灰尘匝地,椅子桌子什么的也都积了一层灰,不过一月不见,醉春楼竟像陡然苍老了一般,艰难喘息着。南乔心中一酸,抄起扫帚便开始打扫。
“我能做些什么?你告诉我。”烛龙见她辛苦,心中不忍。
南乔闻言笑出了声,两手撑着扫帚道:“你什么都别做,坐下休息就好。我到底做过三年的店伙计,这些事得心应手的。你十指不沾阳春水,我可不敢劳动你”
烛龙听她这话说的不阴不阳,心中气闷,径直上前把她的扫帚丢开,一把把她揽进自己怀里,耍赖道:“你干活、我也干活。我休息、你也休息。”
南乔低头一笑,伸手在他的背上顺了顺,道:“好啦,你去院子里打点水上来,再去弄点柴火,然后呢,去街上逛逛买点菜。”突然南乔想起了什么,仰头问道:“你身上有钱么?”
烛龙摇头,想了想又道:“但是我可以变金子。”上次住客栈和买药用的就是这种金子。
“哇。”南乔双眼放光,兴致勃勃地追问道:“凭空就可以变出来吗?不管变多少都是可以的吧。”
“是。”
南乔乐得呵呵直笑,感觉自己拐了个情郎的同时还顺带拐了座金山,真是笔只赚不赔的买卖,连忙定了定神,故作严肃道:“很好,这是一种优良美德,现在我要你发扬这种美德,去街上购买各种好吃的东西。”
“你啊。”烛龙无奈地摇摇头,“那我走了。”
“早点回来!”南乔摇了摇手,笑得和花一样。
*
等南乔把整个醉春楼草草收拾过一遍,呈大字形摊在床上的时候,烛龙肩扛柴火,手拎各种吃食终于回来了。一进门没见着南乔,心中发慌,担心又有什么牛鬼蛇神来找她的麻烦,赶忙把东西一放,一个一个房间去找,总算在二楼的床上看见了她,睡的四仰八叉的,害他一顿好找。
原本以为她睡着了,也不忍心扰了她的清梦,正要退出去,却听她唤住了自己:“你回来啦,买了什么呀?”
南乔两手支在床上艰难地把自己支起来,边打哈欠边伸了个懒腰。
“你休息吧,我去给你做饭。”烛龙看她一脸的疲惫,有些心疼。
“不行不行。”南乔从床上跳起,牵起他的手就往楼下走,“你可以给我打打下手,切切菜什么的。”
南乔下楼一看,整个人都惊住了,他这是买了多少东西啊?满满地堆在桌子上,鱼虾、鸡鸭,鸽子,甚至还有兔子?素菜更是数不胜数。
南乔抱起那只小兔子,还活蹦乱跳的,瞟了一眼烛龙道:“这么可爱的小兔子你都忍心拿它做食物?”说着解开了捆着它腿的麻绳,把它放到了后院里去。
南乔选了几样带到堂前,其实她也不会做饭,只不过在这里耳濡目染,看胖三那么行云流水就想当然的觉得做饭是个极简单的活儿,在脑中已经幻想过千百遍了,只是,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生火……
第一步就被难住,实在有些丢脸。南乔正蹲在那苦思冥想着呢,烛龙不知拿了什么敲击了几下,顿时就把柴火点着了,南乔被这火势吓了一跳,连忙跳开。
“你竟然会打火?”南乔诧异道。
“恩,我见人做过。”烛龙面上只是平淡而已。
“那……你会做饭吗?”南乔悻悻道。这鱼翻着白眼,浑身上下又那么粘腻腻的,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只要见到它被端上餐桌的样子就好了。
烛龙长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道:“不会。但我见人家做过,我可以原样照搬一遍。”说着便拿起刀将鱼的鳞片刮了个干净,剖腹取脏,放进锅中煮,乘着这点时间又去洗菜择菜,总之不多时,四菜一汤便完成了。南乔在一旁看他忙里忙外,根本没有她插手的份,只有惊叹而已。
“你当真是第一次下厨?”说这话时,两人已坐在桌前,南乔本身也没对他抱有多大希望,结果吃了一口后,竟然觉得比胖三做的更美味!咸淡恰到好处,不油不腻,鸡肉煮的烂烂的,咬起来一点也不塞牙,浓郁的汁在嘴里溢开,真是美妙的享受啊!还有那鱼汤,一点鱼腥味都没有,非常鲜美。
“是啊。”烛龙吃不吃饭都不要紧,只不过他第一次下厨,也想尝尝自己摆弄出来的味道。
南乔放下筷子给他鼓了鼓掌,竖起大拇指夸道:“你这么厉害,我就什么都不愁了。”
“你什么都不愁了?”烛龙轻飘飘的把话又重复了一遍,眼底的笑意都快溢了出来。
南乔脸一红,低下头去只管吃菜,忽然想到店里的晨雪酿还有整整两坛,不喝就浪费了,便对烛龙道:“你跟我去酒窖抱一坛晨雪酿上来。”
装晨雪酿的酒坛与别的不同,格外小些。毕竟一个冬天的雪水有限,若是掺了寻常井水,量虽多了,味道却不似这般清冽甘醇。晨雪酿最妙之处就在于不管饮者身处如何炎热的天气、或是内心怎样煎熬,一口下去,满心满脑便似见到了皑皑白雪、枝枝红梅,世间烦恼皆被抛诸脑后,但享此一刻清闲耳。南乔和烛龙举杯对饮,不多时,半坛已下肚。南乔有些不胜酒力,一双桃花眼斜睨过去,便好似那盈盈水波,虽未言语,默默情谊皆荡漾其间,平日里清丽的面容因这朦胧眼波、颊上潮红而显得狐媚起来。烛龙借着酒劲一时也有些心动神摇,想她寻常时候皆是清丽佳人模样,其实是气质影响,若她换一派作风,自然也可妩媚动人。烛龙不知自己如何冒出了这样想法,好像在隐隐担心南乔会在他不经意之间变成另一个人,心下一哂——怎么可能呢?
“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问我讨酒喝。”南乔晕乎乎道。
“当然记得。”烛龙笑道,“那时你还是男儿身。”
“可你一眼就看出来了,”南乔噘嘴道,“真没意思。”
“你为何要做个男人模样呢?明明是这样清秀的女子。”
南乔竖起食指晃了晃,半眯着眼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年我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凌河镇,前事皆忘得干干净净,没爹没娘,一个人孤零零的。这人世险恶,一个女孩子要出来讨生活,不知会碰到什么事,当个男人潇洒利落,多好。”南乔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比平时放开了许多,或许是醉了,忘了自家的女儿身,还以为是和东宝天宝掌柜在一块儿的悠闲日子呢。
烛龙见她高兴自个儿心里也开心,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他竟也絮絮叨叨起来,“你说你没爹没娘,只是你忘了而已。我才是真的天地为母,造化为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反正我一睁眼就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躺在一张冰床上。”
南乔听他说着不知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也懒得去深究,支颐望着他,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从那里逃了出来,实在是太黑了,一点点光都没有。我到处去游历,一个人,偶尔去监督这些后辈,有时候他们做事太出格,我就要制止他们。就这样过了几万年,我从没回去过那里,直到那天。”
“哪天?”南乔一时回想不起。
“就是我遭受反噬的那日。那个冰床蕴满了灵力,它可以帮我减少痛苦,尽快恢复。”
原来如此!就是南乔以为他抛弃了自己走掉了那天,顿时那日的情景一窝蜂地闯进她的脑海,她闷闷道:“我这两天都刻意避着涂山辉,觉得他为人太过狠毒。可是仔细想来,涂山芒又何尝不过分呢,是他先要涂山辉的性命的。”如此一想,南乔顿时觉得自己太不懂事,自古成王败寇,若是涂山芒赢了,又会不会对涂山辉手下留情呢?
“他们的事与你无关,你也无需多想。”烛龙握住南乔的手,安抚道:“咱们冷眼旁观就好。只是我心中对涂山辉总是有些不安,却不知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
“也罢,我们好好给他准备一份礼物,权当我的歉意了。”南乔撑着头,已是困倦难耐。
烛龙抱起她,她的头向内一蜷正好靠在烛龙的心口处,温顺无比。烛龙把她放在床上,找了一床薄被给她盖上,正犹豫要不要出去,倒不为别的,只是担心晚上会出事,不敢离她太远。心中盘算不定,忽然南乔扯住了他的衣角,愕然转头,发现是她无意之举,不由会心一笑,于是褪下外衣,在床的外侧躺下。
窗外树影婆娑,月光附照,如剪影般拉长定格在了屋内这一方小小天地,烛龙静视了良久,终于阖眼,沉沉地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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