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少昊所言,南乔住在应龙的营帐中,黄帝便没有再来找她的麻烦,黄帝也是眼不见心不烦,手中还有许多事要做,顾不上她。
次日应龙按照常例去黄帝那里商议战事,回来的时候却是垂头丧气,长吁短叹,和他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大不相同。南乔连忙凑上去,困惑问道:“怎么了?”
应龙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到底怎么了?”他越是不说话南乔就越是着急,还以为蚩尤他们出了什么事呢。
应龙三两步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南乔也坐下,这才长叹一声开口道:“君上派去神农的使节回来了。”
南乔愣了一愣,脑子里浮现出那个清雅长者的模样,她只去过一次神农,去参加他们的花神宴,仔细算算也已经两年了。她记得她和炎帝说过未来开战一事,炎帝也答应了她会持身中立,看应龙这副样子就知道炎帝没有食言。
“神农不愿意派军?”南乔努力压制着自己语气中喜悦。
应龙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就算再怎么压制,她的喜悦都是赤裸裸的。“是,炎帝说他们谁都不帮。”
南乔低下头使劲抿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只要神农不给予支持,少昊又被谴走,轩辕这些软弱小兵是绝对无法和九黎的虎狼之士相抗衡的。
她这些年为九黎的奔走,总算是没有白费。
“我真是搞不明白,”应龙愁眉苦脸道,“蚩尤原本只是个神农的大将军,从神农发家,后来又背叛神农自立为王,炎帝怎么还会对他存有恻隐之心呢?”
南乔平静看着应龙,“这只是你听到的说法,是黄帝灌输给你们的说法,事实如何,不能仅凭他一人之言断定。”
“那你的意思是?”应龙眯起眼睛,狐疑道。
“蚩尤一开始的确是神农的将军,但他并没有要反的意思。只是他带兵攻无不破、战无不胜,在军中威望日盛、在神农百姓的心中也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这样慢慢的他的权势越来越大,导致百姓心中只有兵主蚩尤而没有炎帝神农氏。”
其实这些她都没有亲身经历过,蚩尤也未曾透露,只是她在九黎待得久了,自然能从下人们还有臣子们的口中听到个一二,如此条条缕缕,渐渐的便把整个过程都拼凑出来了。
应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以说,是炎帝猜忌蚩尤,因此才将他逐出神农?”
“差不多,不过也不仅如此。蚩尤一向忠心,因此就算炎帝知道百姓尊崇蚩尤,也都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有这么个得力的忠臣替他打天下,他的八荒共主的地位很是稳固。”
“那是为什么?”应龙一头雾水问道。
南乔冷笑一声,两眼犀利犹如锋芒,仿佛可以穿透帷幕直达她心中所想那人的身上,言语中满含讥诮之意,“那就要问问你的好君上了,他在其中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
应龙皱起眉头,为人臣子似乎不该议论自己的君主,好像自己在做什么禁忌的错事,但也正因为禁忌,才让他更觉兴奋。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压低了声音询问道:“君上他——做了什么?”
南乔的眉目间隐隐显露出悲愤,“在蚩尤外出作战的时候,黄帝却造谣蚩尤要造反。外头的流言蜚语传到神农,神农百姓绝不相信,联名上书为蚩尤证明清白。可这么一举——却葬送了炎帝对蚩尤最后的一点信任。于是不管蚩尤是不是真的要反,炎帝再不能容许这么一个一呼百应的人物在他的神农出现。于是乎,蚩尤被巨人族围困,炎帝不管不顾,任他生死。最后还是蚩尤奋力冲突,带自己残余的部下收服了巨人族,开创九黎。”
应龙讶异的无话可说,只觉自己身体内的每一处血液都在沸腾,或许是为蚩尤而不平,或许是为了蚩尤的热血行径而感到兴奋,或许都有。他忽而叹了口气道:“若我此生可以重来,我还真想追随他这么个英雄人物。”
南乔低头一笑,拍拍他的肩道:“蚩尤的确是一个值得人追随的君主,不过想想就罢了,既然已经在黄帝手下做事,还是要以自己的主君为先。”
“我知道,”应龙笑着把手往后一撑,“我不过说说罢了。战场相逢,还是会毫不留情的厮杀的。”
南乔微笑颔首,即便他们立场不同,但就品性而言,她还是很欣赏应龙的,当初应龙放她一条生路,她便看得出来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外面忽然有一个军士进来,向应龙施礼毕,道:“将军,酉时快到了,按君上的意思,得将南乔姑娘带去行刑。”
应龙为难的看了一眼南乔——她倒是平静的过分,可她总归只是一个弱女子,五鞭对她来说着实太重了,可是他总不能违背黄帝的意思,让部下看着像什么?正犹豫着要发话,南乔却自己站了起来,安慰似的对应龙笑笑,然后转向军士,“我跟你走。”
“等等。”应龙着急扯住南乔的衣袖,蹙着眉头想而又想,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了,便把床上的枕头拿过来交给南乔道:“你把这个放在衣服下面,就不那么疼了。”
南乔苦笑不得,“我这衣服又不是麻袋,哪能装的下这个?”
应龙一听急了,站起来硬是不让她走,倔强道:“你这小身子骨哪里受得了军营里的鞭子?拿个枕头垫着还好过些,你若是因此落下了什么毛病和伤疤,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南乔无奈的笑笑,这应龙任性起来还真和小孩子一样,要哄。于是南乔清了清嗓子,面容慈祥的看着在一旁干着急的少昊,用极温柔的声音说道:“你放心好了,我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神,这么点皮肉伤一会儿就痊愈了,保证安然无恙,不用多久就能下地。”说完赶紧溜之大吉。
应龙困惑的指着南乔的背影,他真是越来越弄不明白这个女人了……他初见她时还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少女,怎么才两三年的光景,就摇身一变成了神呢?
就在他神思恍惚间,南乔已经掀开帘子随那军士出去了。应龙空在后面“哎哎”叫唤,赶紧追了上去……
太阳已经渐渐衰颓,向西而去,天边的几抹远山在斜晖照耀下已经模糊了边缘,眉黛青山、金黄璀璨,烘托出一派严整肃穆的景象来。阳光透过南乔睫毛间的缝隙倾泻而来,仿佛是金色的墨汁滴进了她的瞳仁里,光彩琉璃,真如通透宝石一般。
南乔微微低垂双目,没有半分畏惧神情,心不在焉的跟在军士的后面,慢慢踱到了营中一块开阔的地界。旁边立着几根木柱子,有几个军士被挂在上面——或是犯了规矩,或是做了逃兵,或是混进来的探子,反正个个都是一脸凄苦,一看见南乔顿时呆愣住——怎么这营中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而且还是同他们一样,犯了事的?出于看热闹的心思,每个人都把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边暗暗期待这个姑娘等会也会和他们一样被挂在这儿,光是想想都觉得兴奋!
南乔在行刑士兵的命令下半跪于地,一脸的无知无畏,却也懂得把自己的头发撩拨到一边,夕阳斜照,在地上投出一个绝美的光影,把在场军士都看傻了。执鞭者都觉得自己面对这样美的一个女子实在下不去手,应龙正好在此时赶到,从执鞭者手中抢过鞭子,道:“我来。”
虽说他也不忍,但他下手总归要比这些粗人要轻些。
南乔淡淡的瞥应龙一眼,“把鞭子给他。”
应龙尴尬的环顾一圈,蹲下身问南乔道:“干什么?我会轻轻的。”
南乔固执摇头,仍旧重复道:“把鞭子给他。”
应龙气一上来,反倒跟南乔杠上了,扭过头去,执拗道:“不给。”
“不要把你也牵扯进来,若是黄帝看出你对我格外看顾,定然也会怀疑你的,”南乔无奈,只能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的劝慰。
应龙失落的起身,跺了跺脚,满不情愿的把鞭子还给了刚刚那个执鞭者。南乔对执鞭者点点头,正色道:“开始吧。”
执鞭者的手高高扬起,周围人的呼吸也随之一紧,然后飞快下落,“啪”的一声脆响打在南乔的背上,南乔疼的双眉紧紧皱起,眼中呈现出一种迷蒙的涣散,长鞭如蛇般轻巧柔软,打在人的皮肤上却是钻心的疼,南乔紧紧咬牙才使自己没有呻吟出声。五鞭下来,鬓发间早已是冷汗密布,手足僵冷,背部却依旧挺直,维护着一种她以为必须去维护的尊严。
五鞭结束,应龙连忙到她身旁问候道:“怎么样,还好么?我带你回去上药。”
南乔没有力气回答他的话,只是看到他的那一刹微微放松了些,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并不是昏迷,只是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支撑她自己了。
“辛苦了。”应龙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喜欢思归处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思归处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