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辉等人行至青丘山下,一路上只觉风尘扬起,旌旗隐现,涂山辉不过略略扫了几眼,并未太留心。
青丘山脚下是一块广阔的平原,涂山辉早已领了一队人马在此等候,自己坐在当先一辆四轮车上,士兵们则手握弓箭,蓄势待发。
涂山辉看他弄了这么一副阵仗,心中好笑,揶揄道:“兄长真是看得起我,为了对付我一个要招来这么多兵。”
涂山芒见他态度如此轻狂,怒极反笑,道:“对付你自然是用不着这么多兵,只不过是为了让你看看,现在整个青丘都是我的了,就算你还有脸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真的么?”涂山辉挑眉道。
涂山芒看他面上毫无紧张之色,心头忍不住一紧,的确,他从来都看不穿这个小子,难道他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可能。涂山辉半人半妖,因而灵力也非常弱小,涂山辉若想凭着自身的灵力与他对抗,最后只会因为灵力枯竭而化为凡人任他宰割而已!涂山芒如此一想,躁乱的心绪又重新安定下来,冷笑道:“当然是真的。”附耳对粟野说了几句,后者立刻命手下吹起号角,角声雄浑悠扬,人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将涂山辉围在核心。
烛龙不方便插手他们青丘的家事,便带着南乔一起悬浮于半空,并在周身结起结界,以防被误伤。南乔气的想要挣脱烛龙的手,责备道:“涂山辉现在这么危险,我们怎么可以就这样干看着?”
“这本就是他们两兄弟的事,我们瞎参和什么?”任凭她如何挣扎,烛龙始终抓着她的手腕不放,眼神淡漠到了极点。
“可是……”
“没有可是,他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又怎么做青丘之主?”
南乔无话可说,的确,涂山辉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战胜涂山芒才能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若是烛龙帮他,实在有仗势欺人之嫌。若涂山辉实在支持不住,危在旦夕之时,他们再救他的性命也不迟。
涂山芒见烛龙置身事外,心中大喜,狂傲道:“你现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随即下令:“放箭!”
本该密密麻麻朝涂山辉飞来的剑,却不知为何,半点影子也见不着。不仅如此,军中突然混乱起来,士兵们互相厮杀,不仅是他所带领的前部,东南西北各处都是这般混乱景象,已经完全控制不住!
涂山芒的脸上已失了血色,低吼道:“怎么回事?”
“尚不清楚,似乎是有一些士兵突然造反,而且因为搞不清楚造反士兵是哪些,我们的人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粟野去后方军中查探了一番,回来报道。
“废物!”涂山芒拍案而起,眼神朝粟野狠狠一凛,遥指涂山辉骂道:“果然是贱胚子,就爱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你很奇怪对不对?”涂山辉冷笑道:“军队的确是父亲不让我们两个染指的地方,那又如何?我还是有办法把他们变成我自己的人,若是变不成,那就换掉。你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笨而已。”
“既然如此,那我就来亲自取你性命!”涂山芒言语未罢已直直朝涂山辉飞来,双眼呈血红之色,手上指甲也伸长了数倍,无比锋利,对准着涂山辉的脖子,已是抱着一招毙命的决心。
涂山辉虚闪而过,涂山芒却步步紧逼,招招狠辣。涂山辉根本不是哥哥的对手,只能躲闪后退罢了,迁延久了,体力不支,速度亦慢了下来,眼见着涂山芒的利爪就要伸到自己的心口处,忙忙用手一挡,顿时胳膊上多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涂山辉跌倒在地,嘴唇紧紧抿住,硬是把喉咙里的那一声哀嚎给咽进肚子里去。
涂山芒“哼”了一声,满脸的鄙夷和不屑,半蹲下来拍拍他的脸,嘲笑道:“刚刚不是挺能的吗?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起来啊,我们再比划比划。我要杀你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你跟我狂什么狂?”
南乔见涂山辉受了伤,性命只在旦夕之间,哀求烛龙道:“你出手救救他吧,涂山芒真的会杀死他的!”
烛龙无动于衷,平静道:“他既然敢和涂山芒对峙,就应该做好万全的打算。”顿了顿,忽有了几丝笑意,“你自己看。”
涂山辉胳膊上的伤逐渐愈合起来,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但与此同时,在涂山芒身上的同一位置处,出现了与刚刚一模一样的伤痕,血肉被撕裂的痛楚,骨头隐隐可见,涂山芒眉心都攒在了一处,面色惨白,赶忙用另一只手掩住伤口不让血那么快地流失,触到伤口的一刹那又是撕心裂肺的疼,紧紧咬住牙关,方才忍了下去。
涂山辉站起来,随意地掸了掸身上的灰,脸上的表情既不是幸灾乐祸,也不是报仇的快意,那根本就是不介意的、无所谓的、不在乎的神情,不仅是对涂山芒,就连自己都不甚在乎。他早就不在乎自己的命了,自从母亲死了以后,他活着唯一的目的,便是要涂山芒和户宝失去原本属于他们、不属于他们的一切,失去所有!他们登的越高,便摔的越重,这样的滋味必然是不好受吧!然而那又如何,十岁那年母亲惨死,从此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冒险,都可能跌下万丈深渊,可他不在乎,若他不做这些,他便连活着的理由都失去了!只要能让涂山芒母子给他母亲陪葬,又何须吝惜自己的一条性命。
“奇怪吗?”涂山辉冷眼看着自己的哥哥,语气却轻松的很,好似平常玩笑,“这都要归功于你的好父亲。他死前给了我一件镜衣,这镜衣可是件宝贝,穿上它,无论是什么伤都会完完整整地返到伤我的那个人身上。”说着说着突然神采飞扬起来,笑道:“你知道他为什么给我这个?”也不等涂山芒回到,就兀自说道:“他怕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取我性命。”
涂山芒闭上眼,颓然的笑笑。他什么都不想听,可从涂山辉口中吐露的每一字,都清晰无比的落在了他的耳朵里,化成了眼角的温热。他记得涂山辉来青丘之前父亲是很宠爱他的,带他各处游历,教他武功术法。后来他突然多了一个弟弟,父亲变得不一样了,每天都陪着弟弟,偶尔推诿不过去了,才会同他及母亲一起用饭。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武功练得不好,功课做得不好,便没日没夜地练武修习,后来才发现,不过是父亲的心离了他——他再努力也是徒劳。
所以父亲已经作好抉择了是么?在他把镜衣给涂山辉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涂山辉活着,让他去死……
涂山芒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渐渐的也没那么疼,他是涂山闻英和户宝的儿子,血统高贵,自愈力也惊人,他放下了按住伤口的那一只手,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自己的弟弟,感觉自己从未认识过他,这张与自己相像至极的脸,现在看来,却是那么的恶心,令人作呕……
“你以为我没办法对付你了吗?就算我杀不了你,我也可以囚禁你,那样你是生是死,于我都不重要了。”
“你有什么资格?”涂山辉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资格?涂山芒眼尾一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父亲在外留下的野种,竟然还敢和他谈资格?“你还是掂掂自己的分量再说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这个词,简直就是笑话。”
“我再无足轻重,到底也不敢生出弑父这样恶毒的心思。”涂山辉定定地望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挑衅。
涂山芒忽然间失了底气,面色煞白,似乎连言语都没了力气,低声道:“你什么意思?”
涂山辉上前两步,拍了拍自己兄长的肩,直直望到他眼底深处,根本不容他又半分躲闪,“我什么意思大哥不清楚?当初那一瓶青夕散,可是致命的毒药啊……”
涂山芒倒退几步,几乎要跌坐在地上,幸而粟野上前搀住了自己的主子,关切道:“公子,没事吧?”
“没事,你先下去。”涂山芒扶额摇头,那可怕的记忆如潮水般向他用来,他拼命地朝岸上奔跑,然而没有用,他逃不掉……
他记得那日,阳光甚好,桃花也开得甚好,一枝枝、一簇簇,就像在过节一样。他照例去给母亲请安,母亲笑着挽了他的手一道坐于榻上,塞给他一个小小的瓷瓶,让他去看望父亲的时候悄悄撒在父亲的药里。母亲对他说:“芒儿,你父亲已经是危在旦夕。我怕他下令将族长之位传给那个贱种,与其如此,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她说这药叫青夕散,到傍晚才会发作,到时候大家只会觉得是老爷阳寿已尽,不会怀疑到他们手上。
他是从来不会违背母亲的,他接过药,径直奔往父亲的居室。房内不过几个下人守着,父亲尚在熟睡。他把下人全部支走,桌上腾着热气的便是新煎的药,他拿出瓷瓶,却久久忍不下心来动手。父亲醒过来,唤他“芒儿”,他眼圈一红,收起了那瓶青夕散,把药原原本本地端给了父亲。
父亲的确实在那天傍晚辞世的,可是,他没有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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