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天气也随之转凉,稍微穿的单薄些便有种瑟瑟秋寒在衣服肌理间游动的感触,天寒强加衣,实在是不错。别院里的水坛已被尽数移走,等来年夏日再搬过来,顿时萧寂空荡了许多,落花落叶密密实实的铺了一地,踩在上面发出阵阵脆响,恍然有时光漫流之感,仿佛自己脚下的不是枯枝败叶,而是由碎玉金屑堆成的时光之河。院角的翠竹已经沾染了昏黄,叶子耷拉下来,秋风穿过,连响声都是闷闷的。晴天一碧,无半片沉浮飘絮,整片天空都呈出一股轻盈的仪态,都是一样的清澈,一样的碧蓝。
南乔在九黎过得无忧无虑,蚩尤专门请了个人族的剑术高手来教她剑法,南乔每日都自己练到深夜方才沐浴休息。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竟将师傅都打败了,蚩尤便开始亲自教导她。这些都是蚩尤幼时学习的东西,现在再拾起来,不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日两人正在练剑,突然有下人慌慌张张来找蚩尤,说是涂山辉出事了,涂山府的总管来求见南乔姑娘。蚩尤听罢没有言语,倒是南乔有些焦急,询问他道:“涂山辉怎么了?”
“小的也不清楚。”那下人垂头道。
南乔看了蚩尤一眼,见他面上似有不满之意,扑哧一笑道:“你吃醋了?”
蚩尤也不否认,回道:“他受伤了找大夫啊,找你有什么用?你又不会治病。”
“恩……”南乔没想到他说的还挺有道理,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便拉拉他的手臂道:“我们先去见见焦虚,好不好?”
蚩尤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焦虚在秘阁等待二人,一边牵挂着涂山辉的状况,一边又要担心南乔姑娘愿不愿意和他走,真是两面煎熬。心中不安,则如坐针毡,只好在秘阁中来来回回踱步,一头看见一男一女踏进秘阁中,登时下拜磕头,带着哭腔道:
“南乔姑娘,我家主子伤的严重,请您去见他一面!”
南乔将他扶起来,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昨天轩辕帝妃来我们青丘,所为何事我不清楚,只知道她用匕首划伤了族长,若只是皮肉伤倒还好说,只是那匕首上有剧毒,据说毒性猛烈,七日之内便会要人性命。族长说他就想见姑娘一面,还请姑娘圆了族长的这个心愿吧!”焦虚说的声泪俱下,悲戚不已。
“好,我答应你。”南乔不免也有些伤感,虽然她不赞同涂山辉的某些做法,但怎么说也是朋友。
“谢谢姑娘。”焦虚用袖子揩了揩眼泪,焦急道:“那咱们快走吧。族长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等等。”蚩尤突然出声道。
“怎么了?”南乔不解。焦虚更是在一旁蹬鼻子跺脚,急的不行。
“你刚刚说‘轩辕帝妃’,是不是?”
焦虚一愣,点头道:“是啊。”
“是哪个帝妃?”
“在下也不清楚。只听族长这么叫她的。”
蚩尤点点头,又不说话了。若他猜得没错,帝妃应该是雷方氏。难道涂山辉真的和少昊失踪这件事有关?可就算是为了解除兵危,于情于理都该通知他一声。涂山辉一声不吭地就把少昊给关押起来,目的绝不是为了九黎。这个男人的心思太深了,深到连他都看不透,行事还是小心些为好。
“你别去了。”蚩尤拉过南乔,把她挡在自己身后。
“人家都已经性命垂危了,出于朋友之谊也该去看望他。”南乔有些生气。
“我是为你好。”蚩尤无奈道。
“什么叫为我好?我去一趟青丘难道他还会要了我的命?你们不是盟友么?你就这么对他?”南乔觉得蚩尤突然变得不可理喻起来,她讨厌被管束、被教导,她希望自己是自由的,从心里生出来的原始的渴望。
“那行,你要去,我陪着你去。”蚩尤见南乔面有愠意,一时没了法子,只好陪她去下这刀山火海。
南乔一愣,半晌,也觉着自己刚刚太激动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抚上蚩尤的面颊,温声道:“不会耽误你处理政事吗?”
“没事,我们快些去,快些回来。”蚩尤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南乔应道。
蚩尤先去和部下交割一些事情,等一切准备完毕,三人便一齐朝青丘飞去,南乔的彩彩又难得的有了用武之地。
*
“族长,南乔姑娘和蚩尤首领到了。”
涂山辉卧在床上,闻言皱了皱眉,果然蚩尤还是跟来了,想必他已经猜到了少昊的事,不过无所谓了,只要他不承认,蚩尤也拿他没有法子。其实他本没有必要多次一举弄伤自己,还特地让大夫开了一剂药让自己虚弱下来,弄成一副虚弱惨白之像,但蚩尤已经霸占着南乔够久了,若他不使些手段,南乔又怎会到他青丘来呢?
“知道了,带他们进来。”
“是。”那侍女领命出去,不多时便带着二位远客到涂山辉的寝殿。
“涂山辉!”南乔唤了他一声,快步走到他床前,见他面无血色,眼神涣散,不由难受地试了试他的额头,的确是冰凉,心里已觉焦虚所言尽是事实,哀声叹道:“你觉得如何?”
涂山辉微笑着摇了摇头,神情十分温柔,声音亦是低到了尘埃里:“不妨事。”
“有没有什么解毒的办法?”
涂山辉从被窝中伸出手来,南乔会意握住,发现手也是冰凉,心下便更是难过。
“没有。”
“不会的!”南乔着急起来,他还这么年轻,才刚刚当上青丘的族长,刚刚为他的母亲正名,怎么能就这样撒手而去呢?“你必须要好起来,不然你费尽心思夺来的族长之位又会落到涂山芒的手里,你还没有成亲,没有孩子……”南乔不知怎的竟絮絮叨叨起来。
涂山辉一笑,握住她的手微微加重了些,柔声道:“可是我只想和你成亲,只想要你给我生孩子。”
南乔脸一红,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蚩尤,果然他的面色已经铁青,也正看着她,南乔赶忙收回眼光,尴尬笑道:“你知道我已经和蚩尤定亲了呀,不如想想还有什么姑娘,我给你做媒。”
涂山辉有些落寞的笑笑,眉宇间仿佛覆上了一层薄雪,阖眼仿佛睡去,良久,方才睁眼道:“你在这陪我六日,好么?”
南乔鼻尖一酸,点头道:“好。”
蚩尤眼神凌厉地望着涂山辉,后者只当看不见,只和南乔脉脉私语。蚩尤终于听不下去,沉声道:“乔儿你先出去,我和涂山辉有事要谈。”
南乔知道他们要谈的事自己也不方便听,便识相出去了,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带好。
“说吧,少昊是不是你抓的?”
“你们都以为是我做的,即便我说不是,你会信么?”
蚩尤冷笑一声道:“你少跟我兜圈子,少昊这件事我也是碰巧知道,我看你平日里私下做的事儿也不少吧,知道的,不知道的,我就是好奇,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涂山辉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渴了,麻烦你给我端杯水来吧。”
蚩尤在原地站了半刻,终究走到桌子边上给他倒了一杯茶,再慢慢喂他喝下,涂山辉笑意盈盈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少来这套,”蚩尤把茶杯往桌上一掷,冷冷道:“你若是不打算为我做事,也行,咱们以前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
“没有,你想多了。”
“最好是。但就少昊这件事来说,你为什么不通知我?”若他抓少昊真的是为了九黎,那为什么不能说?
涂山辉无奈的阖上双眸,声音冰凉凄怆:“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轩辕一直对九黎虎视眈眈,此次故意将少昊的失踪赖到我的头上,且不说这失踪到底是真是假,只是有了这么一层由头,便可堂而皇之的进兵攻打九黎。你现在应当做的不是在这儿跟我毫无意义的争辩,赶紧回去准备武器粮饷才是正经。”
蚩尤闻言一愣,沉默了半日,伸手在涂山辉肩头轻拍了两下,闷声道:“我不该怀疑你的,你也知道,我是个带兵打仗的粗人,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我知道,所以我来帮你多想。”涂山辉笑道。
“我刚刚……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谢谢你兄弟。”蚩尤说不惯这些煽情的话,总觉得有些别扭。
“没事。”
“对了!”蚩尤突然想起涂山辉的病情,不由担心道:“你不会真的活不过七日吧?不对,只剩下六日了。”
说实话,要真没了涂山辉这个智囊,几乎等同于断了他一条手臂。
“我要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轩辕那些人了?”涂山辉挑眉道。
“哦?”蚩尤闻言大笑,“你需要什么?尽管跟我提。”
“你救不了我,但是南乔可以,这也是我把她找来的原因。你放心,我虽然喜欢她,但也知道知难而退。”
“我明白了。那你好好休养,我先回九黎防备轩辕的进攻。”蚩尤向他抱拳告辞,心情大好迈出寝殿。涂山辉则面无表情的闭上眼,好像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一般。
谎言与真实,从来都只是隔岸观火。
喜欢思归处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思归处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