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有的时候是一种符号,有的时候却代表真相。
天宝执行完了任务,大约这两天就会回到凌河镇。左邻右舍见醉春楼不开店了,难免要来关切几句,得到掌柜已经过世的消息,也就识相地不再多问。四儿变回了女儿身,不好再在人前转悠,便整日躲在房里,抑或是去淩河岸边散步。
四儿每天都会沿着淩河走一走,再在那棵柳树下坐一坐,至晚方归。不知从哪里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哇哇”哭得伤心不已,四儿听了,张望一番,却没有什么人。她沿着河的来路走,如今这个地方已是凌河镇的上游,荒凉得很,杂草和人的腰一般高,更别提什么村庄了。
莫不是有人将刚出生的婴儿丢弃在这草丛中?四儿心中一紧,三年前她无家可归奄奄一息的模样又跳了出来,谁也不比谁更可怜些,反正都是不被需要的存在。自嘲似的笑笑,便跑到草丛里去找那小孩子。
四儿翻来找去,半点影子也没见着,正纳闷呢,却听见啼哭声却从她的脑后传来,还伴着拍打翅膀的扑棱声,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足有她人那么大的雕朝她飞过来,一双利爪直直对着她,头顶还长着一只角。四儿的眼睛盯着那锋利无比的爪子,感觉双眼被刺痛,虽未及身,却已经浑身难受了。幸好她反应快,忙躺在地上滚一滚,躲过了一劫,只是被某些草刮伤,渗了点血出来。四儿看着自己的伤势,后悔不迭,就不该留在这个鬼地方的!话说这种有婴儿的嗓音,头上又有角的雕,她在书上看到过,这叫蛊雕,会吃人的,不由打了个寒颤。
四儿见没什么响动,以为它走了,便坐起来,一眼看见那怪物朝她俯冲下来,有种吃不到她就不罢休的气势,“噗通”一声又倒在草丛里,让它扑了个空。这样闪躲总不是办法,可身边又没带武器,和它肉搏么?不行不行,要是把蛊雕那副爪子给她还差不多。对了!四儿灵机一动,随即翻了个身,让自己面朝着大地,缓缓将身体弓起来,接着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最近的一棵树前,回头一看,蛊雕已经近在咫尺!忙抱头跌坐在地,本能地闭上眼,只听“轰”的一声,树剧烈晃动了一番,好在树大根深,才没有折断。小心翼翼地把眼睁开,蛊雕已被死死地钉在树上,动弹不得,两只翅膀缓慢地扇动着,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只能带起一些风罢了。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四儿挺直了腰板,用手指着蛊雕笑道。
那蛊雕“啊呜啊呜”地回应着,一脸无辜,刚刚嚣张的气焰已经消失殆尽。
四儿满意地拍拍手,教育道:“本大爷我就算没有你那对爪子和翅膀,也一样可以解决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比你聪明啊哈哈哈……”
蛊雕有些困惑地看着她,明明是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自称“大爷”呢?人类真是复杂,“啊呜……”
“你觉得,比一只鸟聪明,很骄傲吗?”这声音带了几分戏谑和看戏的悠闲。
很熟悉。
四儿嘴角一挑,也不回头,“当然骄傲,不然我怎能活下来。”顿了顿,继续道:“好久不见啊,烛龙。”
身后那人的身躯微微僵了一僵,旋即又恢复了常态,“不过四日而已。”接着走到蛊雕身边,蛊雕近乎哀求地看着他,他手一挥,蛊雕安然无恙地飞了出来,温顺地待在他的身后,连树也恢复了原状。
“我本以为,你会砍了那树。”四儿说。
烛龙听了这话有些惊讶,“为何?”
四儿摇摇头,疲惫的笑了笑,“没什么。”
空气突然沉默下来,风吹草低,引出一片沙沙声。太阳渐渐偏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又因为满地的杂草变得歪歪扭扭,像是一种神谕,真实却披上了误解的外衣。
烛龙重新打量起面前的这个人,他要努力把她和之前那个给他酒喝的店伙计联系起来,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四儿,毫无诚意,简单至极的名字,他不喜欢,因为这会让他觉得她把自己的生命当做一种很随意的东西。他早就知道四儿是个女人,那种青丘的低等狐狸下的咒术一眼就看穿了,但她的美丽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干净的不可思议的灵魂,就像,有什么被生生抹去了一样。是什么呢?他看不穿。
“你不想换个名字吗?”烛龙出言打破了沉默,他必须承认,他对这个女人很有兴趣,不然他也不会再来一趟。
四儿愣住,她已经准备好严肃的姿态跟他开战,他却扯这么无关紧要的事情?“没考虑过。”
烛龙皱了皱眉头,细碎的绒毛被夕阳镀上了一层光晕,本身俊美冷淡的脸庞倒多了些温柔的感触。“我给你起一个,就叫……南乔,怎么样?”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四儿表情复杂地望着这个男人,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是他太聪明还是太不聪明,怎么能表现的这么若无其事?“随便,我无所谓。”四儿深吸一气,抬头正对着烛龙,一双眸子流转着犀利明朗的光华,“我想知道,你和掌柜的死,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说,没有关系,你会相信吗?”
“不信。”四儿斩钉截铁道。
“我就知道……”烛龙浅笑着往树上一靠,体态从容,衣角被风带起,如流星、如飘雪,一边伸手在蛊雕油光水滑的羽毛上轻抚着,四儿看得竟有些晃神。“那日,我是来监督他们的行动的。我得保证除了目标之外,他们不会伤及任何人。毕竟,这里的人,都算是我的子民。”
四儿冷冷一笑,出言嘲讽:“你知道有人要杀你的子民,你为什么不去救?”
“他们有他们的恩怨,我管不了,我只能他们不滥杀无辜。”烛龙在蛊雕的头上轻拍两下,那只蛊雕很听话的叫了一声,飞走了。
四儿闭上眼,她在努力压制自己的一些情感,她的理智告诉她烛龙没有错,他在他的职责之内已经做得很好,若是她处在烛龙的位置,也不一定会比他做得更好。但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象烛龙眼睁睁看着老大去死的场景,一想到这个,她就脊背发凉。
“那你告诉我,是谁做的?”四儿的声音像在冰水里浸过一样,寒恻恻的。
烛龙收起自己调笑玩味的态度,向四儿踱来,站定在她面前,咫尺之距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烛龙凑到四儿耳边,轻声道:“你不需要知道。”
四儿早就料到他不会说,可她等了四天,还被他的蛊雕戏弄,就这么放他走,岂不是太不划算,她虽然只是个店小二,也知道这样亏本的买卖不能做。
“你到底说不说?”四儿从腰间飞快地拔出一把匕首贴近烛龙的喉咙,另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生怕他逃掉。如今是她掌握着这个男人的性命,只要她的匕首微微一动,他就会血流成河,变成一具尸体,虽然她并没打算这么做。但是仅仅是这种权力,已经足够让她高兴了,她的笑容,也因此带着点魅惑。
夕阳渐渐隐没在远处的山中,天空,终于还是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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