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是神,从天地初开就存在的神,活了这么几千年,他都没有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人类,敢抵着他的喉咙威胁他。
照理说,正常的人连他的身都近不了,南乔又是怎么做到的?烛龙凝神想了一想,忽然记起自己来见她时,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把周身的结界给破除了,就像在隐隐盼望着,自己能更靠近她一些似的。
这个结论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于是他盯着南乔。南乔的左手勾着他的脖子,右手握着匕首,脸上的笑既危险又魅惑,一时心脏漏跳了两拍,忙别过脸去,脖子也跟着动了动,南乔吓了一跳,赶紧调整一下姿势免得伤到他。
“你觉得你们人类的武器可以伤我?”
“那你为什么不走?”南乔嘟囔道,他们这些神就爱装威风。
“那是因为……”烛龙见南乔不信他有这个实力,急着抢白道,话说一半,却没词了。
南乔努努嘴,一幅看你表演的模样,“因为什么?”
“因为你搂着我啊,佳人投怀送抱,哪有拒绝的道理?”
烛龙故意把声音拿捏的撩人又不过分,薄薄的嘴唇微微扬起,狭长的丹凤眼深深望着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子。
南乔惊得赶忙从他身上抽离,往后退了几步,双颊微微泛红,幸而天色昏暗,对方看不见。“我不麻烦你了,这件事,我自己查。”说完便拨开草丛朝淩河下游走去,她要回醉春楼。
烛龙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微风拂过,带来几缕沁人心脾的花香,不知从何处飘来,亦不知何处才是终点。
他使个咒术把蛊雕唤来,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
从淩河上游走到下游的凌河镇,少说也得两个时辰,更何况是晚上,只能借着月亮的一点清辉和路边人家的烛光辨认脚下的路,南乔一个女孩子,心里不可避免有点害怕,便拿着匕首左划划右划划,倒有不少无辜的杂草被她割到。
南乔摸索着,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朝淩河狠狠扔了过去。掌柜的跟他们说,若是遇上了什么倒霉事,沾上了霉运,便朝河里扔石子,赤水是有神明的,任何的山河胡海都是有神明的,他们会保佑把心事传递给他们的人。
石子被丢到水里,惊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逐渐荡开,悠长和缓,破碎了一河的月光。
没用的,南乔在心中叹气道。给她带来霉运的本就是神明,赤水之神又能有什么办法。
南乔正怔怔地出神,突然那熟悉的啼哭声又响了起来,南乔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寻仇来了吧?完了这下死定了,她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和那只怪物打。
作为一个人类,她此时可以做的,只有抱着头蹲在草丛里而已。
果然这些神都是不能相信的!南乔暗自忿忿道。
“哗啦”,那只蛊雕降落在她面前的那块土地上,一时间风吹草动,沙沙响个不住。南乔脑子里只有无数的“完了完了”在盘旋,咽了口口水,为今之计,只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哎呀,其实就是烦死那只蛊雕……
“人要有仁德、神要有神德、雕也要有雕德,你不可以乘人之危的啊!我白天已经赢了你,你愿赌服输,怎么能报复我呢……”南乔根本看不清它的样子,只能隐隐见到一个轮廓,便指着它跟它讲起了道理。她知道这是对雕弹琴,不管用的,但又怕蛊雕扑上来把她撕个粉碎,哪怕是给自己壮胆也好。
令她目瞪口呆的是,这货竟然凑上来,蹭了蹭她的手?
不是做梦吧?
“啊呜,”蛊雕叫了一声,转个身背对着南乔。
“你这是……要背我?”南乔犹豫道。
蛊雕努力地晃了两下自己的脑袋,生怕南乔看不见。
南乔试探着走上前,见蛊雕温顺的低着头,倒有几分可爱,也就卸下了戒心,坐到了它的背上。想不到它长得这么庞大,羽毛却顺溜溜的,十分暖和,南乔欣喜地把脸也放在背上蹭了蹭。
蛊雕煽动翅膀,渐渐腾起,径直飞到了半空。风在南乔的耳边刮过,初春的天,乍暖还寒,骨子里还是冷的,南乔干脆躺倒在蛊雕的背上,它飞的很稳当,因此也不怕会跌下去。
一轮上弦月安静地镶嵌在夜空中,周遭是各种各样的云絮:厚的、薄的、零星的,纷纷朝后涌去,又迎来新的一波。天空不似在地面看时那般深沉浑浊,显出平静的黛蓝,看不到尽头。
“是你自己要来的吗?”
蛊雕摇头。
“那……是烛龙让你来的?”不知怎么的,南乔竟有些紧张。
“啊呜~”蛊雕叫了一声。
南乔抿着嘴唇,嘴角还是不可抑制地扬起,两只眼睛里面,流露出细碎的月华,流淌到河里,到荒芜的田地,一直到凌河镇。
*
“天宝!”南乔开门进去,惊喜地发现天宝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和东宝喝酒,气氛有些凝重,必定是在说掌柜的事情,忙收敛了心情,迈步进去。
天宝看到她微吃一惊,虽然他已经从东宝那里得知四儿恢复了女儿身,但难免有些不习惯,笑道:“才几天,我都不认识四儿了。”
南乔大喇喇地过去揽住天宝,“以后叫我南乔。”
“怎么改名字了?”东宝率先问了出来。
“我既恢复了女儿身,名字也得像个女孩子才行,不然我多没面子啊。”
天宝点点头,拉开左边那张凳子示意南乔坐下,接着从自己贴身的衣兜中掏出一样法器,不过食指大小,通体银白,并无什么独特之处。
“这是什么?”
天宝谨慎地朝四周望了望,见门窗都已关好,方才低声道:“这是那些人要找的东西。这个里面,装的是青丘涂山家多年以来对蚩尤力量的考察。”
一言既出,四下无声。老实说,他们三个,除了天宝会帮掌柜做事,根本对醉春楼暗地里经营的行当一无所知,这还是其次。关键是竟然牵涉到了一方霸主蚩尤,这点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那……”南乔小心推测道:“是蚩尤派人来的么?”
天宝眉头紧蹙,“我不确定,但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南乔和东宝双双叹了口气,就凭他们几个的力量,对抗蚩尤无异于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对了,”南乔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前几天去哪了?”
出事的当天下午天宝就离开了醉春楼,招呼都没打。
“那天中午,掌柜收到了这个立马就交给了我,让我送去翘曲镇,那里也有涂山家的眼线。本来不该这样,这个东西应该由专门的人送去,不可能经由我手。但若是按照正常的步骤来,这东西起码要在我们店里寄存一天。”天宝耐心解释道,说完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所以说,掌柜的已经预感到会有危险,所以才会把东西交给你。而蚩尤那边的人根本没想到掌柜会违反规制,便把日子定在了那天晚上,以为肯定能到手。”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天宝赞许地看着南乔,点头称是,想不到自己的这个妹妹还是挺有脑子的。
“那你为什么又把东西带回来?”东宝好奇地把那个法器拿起来晃了晃,什么声音也没有。
“你觉得他们没拿到法器会善罢甘休吗?肯定在翘曲镇那边等着呢,我这一去,不仅我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还要带累翘曲镇的人。”
东宝恍然大悟,不由叹服于天宝的智慧,怪不得掌柜最器重他,不是没有理由的。
“既然事情已经明了,我们明日便出发去青丘吧。”
几人商议已定,便各自回房睡了。南乔看着那月亮,只觉得与以往不同,但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只是,她第一次觉得,这月亮的清辉——扰人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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