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宣来了？

　　林墨、龙旭尧、凌威和顾立福皆是一愣。

　　继而，四人竟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又同时点了点头。

　　龙旭尧扬声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门口便出现了一道纤瘦的身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过去。

　　马宣身上还穿着昨日那套衣裳，衣襟上沾染着大量血迹。并且，面色煞白、没有束发。

　　看得出来，他来得十分匆忙。

　　而他被顾立福砍伤的手臂被宫学郎中包扎后，随便找了两块木板固定，用绷带挂着脖子，颤悠悠悬在胸口上，看着十分狼狈。

　　他这般现身，最尴尬的莫过于顾立福。

　　此时顾立福早已没了昨日追杀马宣时的豪气，竟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悄悄缩到林墨身后，连看都不敢看马宣一眼。

　　相比于众人看马宣的眼神，马宣本人的反应堪称淡定。

　　他似乎早已料到屋子里会有许多人，面上表情十分平静。目光在众人面上轻轻一划，便准确地落在林墨脸上。

　　“白公子！”冲林墨挥了下完好的那条手臂，马宣也不进屋，只站在门口朗声道：“不好意思，原本昨晚就该回来协助你们查案的。

　　无奈郎中昨晚让我服了安神汤，我竟睡过头了。

　　眼下我急急忙忙赶回来，是想告诉白公子，你们这样排水治标不治本，没用的，根本排不干净，更遑论掘地三尺。”

　　林墨的目光登时一黯。

　　龙旭尧不由自主看了林墨一眼。

　　这个马宣果真不简单。

　　什么也不问，三言两语便轻描淡写地洞悉了他们的身份，更是在告诉所有人，他马宣很清楚他们在做甚、想做甚。

　　龙旭尧有些担心。

　　这样的马宣，显然比顾立福等人，要难对付得多。

　　但很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林墨脸上的表情，比马宣还要淡定。

　　仿佛她一早就与马宣约好了要来串门，扬了扬眉，林墨随口问道：“马兄的意思是，你这仓房，经常漏水？”

　　“对！”马宣的声音里透着股坦然与无奈：“十天一次，常态化的！”

　　“十天一次？”这回林墨真的吃了一惊。

　　见她眸中流露出惊愕，马宣摇头道：“是的，自打我住进这仓房，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都会被水淹一回。

　　有时候淹得不太厉害，我便强忍着。

　　但有时候，就像眼下，淹得十分厉害，根本没办法继续住人，我就得用砂浆浇筑一次地面。

　　其实，前天晚上白公子就该瞧出来，我屋子里的砂浆地面乃是新浇筑的，只是表面一层干了，里面，根本没有干透。

　　说起来，那晚正是该遭水淹的日子。若不是白公子离开得早，只怕一觉睡醒，整个人就都泡在水里了。”

　　这话让龙旭尧呼吸一窒，而凌威的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刀。

　　林墨的表情依然平静。

　　她与马宣对视片刻，浅浅一笑：“那马兄可知，为何你这屋子十天被水淹一次？”

　　“还能为什么？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呗！不欺负我，还能欺负谁？”

　　似乎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过分，马宣不好意思地笑笑：“若是白公子感兴趣，便随我来。你瞧过之后，就知道为什么了。”

　　说完，也不管一屋子的人如何看他，马宣转身就走。

　　“我……他大爷的！”凌威登时炸毛：“这小子是皮痒痒还是想死？居然这么嚣张？”

　　“不！”林墨意味深长道：“他嚣张，乃是想告诉我们，他没有杀人，亦没有藏尸。”

　　话毕，林墨走出仓房，直接去追马宣。

　　龙旭尧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赶紧跟上去。

　　围着篱笆小院绕了一大圈，最终，马宣带着林墨等人停在一条九曲河前。

　　看清楚这条九曲河的格局，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而林墨也在这一刻，深切体会到，翰林宫学是真正在排挤欺负马宣了。

　　马宣之前所言不错，人和人，生而不同。

　　与眼前的实际情况相比，林墨那套梅花香自苦寒来的说教，显得讽刺又可笑。

　　无怪乎马宣总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她，却原来，没有真切体会过的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因为，这条九曲河不是观赏用的，而是翰林宫学排放污水用的。

　　厨房、浣衣馆等等，翰林宫学东南西北四院的污水，都是由这条九曲河排到外面去。

　　原本这很正常，那么大一座皇家宫学，总得有排放污水的特殊通道。

　　但，马宣居住的仓房，就建造在九曲河旁边。

　　并且，那九曲河的地势，堪堪比仓房高出一大截。

　　最最要命的是，那九曲河原本修建的河堤，好死不活，偏偏就在马宣仓房这个部位，断开了一块，露出个豁口。于是，只要九曲河中有水，第一个淹到的，便是马宣的仓房。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开始热了，夫子、学子和仆役们用水量越来越大，这几日污水的排放量也特别大。所以，林墨等人亲眼目睹污水像长了眼睛般，顺着这个豁口，直奔马宣的仓房。

　　翰林宫学建造仓房时，本来就不像学子们居住的厢房那般坚固，污水如同发洪水似的冲过来，直接顺着仓房的墙缝灌了进去。

　　这样的事实当真令人心里难受，龙旭尧阴沉着脸问：“九曲河河堤断了，你为何不告知文学和夫子？”

　　“您觉得，我没告知过文学和夫子？”马宣苦笑：“夫子来翰林宫学时间不长吧？难道您不知道，像我这样的寒门学子，在宫学里的地位，是十分低下的吗？

　　我告知文学和夫子有什么用？

　　不告知，排水量还小一些，告知一次，九曲河里的排水量就会加大一次，不管我提前使用什么法子重修河堤，甚至用砂浆把河堤糊起来也没用，排水日一到，河堤照样会被冲垮。”

　　哪有好端端的河堤会自己垮塌的？

　　马宣用砂浆浇筑地面的手艺林墨亲眼所见，他若真心想修缮河堤，岂会修不好？

　　所以没错，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欺负人。马宣不反应情况还好，越是反应，他遭人排挤的力度便越大，那豁口，也会被人为挖开得，更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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