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终于没忍住,龙旭尧怒骂:“堂堂皇家宫学,居然这样欺负学子。依我看,文学也不要做了,所有的夫子都该赏顿板子,以儆效尤!”
林墨一声不响地瞧着马宣,心里竟有些难过。
她实在没办法想象,从被钱多等人排挤出来后,马宣是怎么在这样一个隔三差五就被污水淹一次,连窗户都没有的黑暗小屋里生活的。
难怪她总觉得马宣屋子里的气味儿不好,难怪她觉得,即便夏天,马宣的屋子里也寒飕飕、阴测测的。
这般长年累月被污水浸泡着,那气味能好到哪里去?屋子里又岂会不冷?
若不是马宣天生爱干净,经常使用药草防虫防鼠防腐,指不定他的仓房小屋,早就成了疫病滋生之地了吧?
心里像突然被人塞进去一大团棉花,林墨说不出的堵。
咬咬牙,她转身对虎贲军道:“诸位大哥,劳烦你们将这河堤先修补一下。然后,我们再回屋子里去排水,可好?”
虎贲军哪里会和林墨讨价还价?林墨吩咐了,他们只管照做便是。
凌威更是亲自带人去寻材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扛了几只大沙包过来。
有了沙包打底,虎贲军一鼓作气,轻而易举就将漏水的河堤修补好了。
根本问题解决,大伙儿重新返回篱笆小院。
所有的证据都证明马宣没有杀人,他从头到尾都是一名可怜的受害者。而那么多人闯进他的篱笆小院,要在他睡觉生活的屋子里掘地三尺,便是林墨自己想想,都觉得这做法有些令人心寒。
故,她冲马宣一鞠到地:“马兄,对不住了!眼下案情紧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所以只能……”
“我省的!”体谅地冲林墨笑笑,马宣依然依着门框不进屋:“不挖开仔细瞧瞧,如何验证我的清白?
世家子弟尚不可免,更何况我这一介布衣?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嘛!被人经常怀疑,乃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话虽有些自嘲,却也是实情。
林墨咬咬牙,佯装没听懂,挥手让虎贲军们开挖。
被污水浸泡过的砂浆地面显然比干燥时的要难挖掘,尤其是表层挖开后,内里尚未干透的部分再被污水浸泡,竟也像树胶似的黏腻,每挖一块下来,都纠缠着一大堆,重若千金。
待将屋内所有地面都挖掘足有三尺深,却什么都没挖出来时,龙旭尧终于下令停止。
“墨儿?”他心疼地看着林墨:“还要继续吗?地底下的水已经被挖出来了。”
还要继续吗?
林墨仰起头,轻轻闭上眼睛。
这世上哪里会有如此胆大嚣张的凶手?杀了人,埋了尸,还敢明目张胆地邀请虎贲军们掘地三尺,并亲眼见证?
马宣回来之前,林墨心中还尚存着一丝侥幸,待马宣突然出现,亲自引他们去看了排放污水的九曲河时,林墨便知,自己输了。
她其实说不上来为什么?
为什么会对马宣这篱笆小院,对马宣那一圃的兰,以及这被砂浆浇筑过地面的仓房,如此耿耿于怀?
就像是一种内心深处爆发的执念,将她整个人整颗心都缠得死死的,不死不休。
眼下,这执念,终于……要放手了啊!
“不用再挖了,将地面恢复原样吧!”睁开眼睛,林墨眸中一派宁静,仿佛所有的不甘都在方才那闭眼一瞬,悄然散去。
“马兄!公务在身,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冲马宣拱拱手,林墨抬脚便走。
走到花圃前,她又停下:“对了马兄,你这兰,似要开花了。
我瞅着花色,似乎是艳红的啊?”
“对!”马宣的声音平静无波:“我这兰乃是命贱的下等人玩赏之物,名唤血兰!”
“雪兰……雪兰?”轻念两声,林墨笑道:“红色的雪兰么?不知花开之日,马兄能否赠予我两枝?”
“白公子见笑了!”马宣还礼:“这卑贱之物能入得了白公子的眼,乃是在下的荣幸。
若白公子喜欢,过几日花开,你自己来取便是,想要多少,便折多少。”
“如此,谢了!”再不多言,林墨大步离去。
折腾了半天,连早膳都没顾上吃,却什么都没挖出来,所有的人都有些气馁。
凌威的脸色尤为难看,一边走,一边用脚不停踹院墙:“我瞅着那小子就在看我们的笑话,墨姑娘何苦对她这般客气?
直接绑了狠狠打一顿板子,保证他什么花花肠子都没了,快快竹筒倒豆子。
当真穷山恶水出刁民,难民窟里长大的人,就是没教养!”
林墨心里本来就难受,再听凌威这句“当真穷山恶水出刁民,难民窟里长大的人,就是没教养”,脸色登时变得阴冷起来。
龙旭尧一直在观察林墨的反应。
他与林墨相处得最久,又对林墨十分上心,林墨的脾性早已摸透。
林墨是典型的外柔内刚型女子。
看起来,她柔情似水、亲和温暖、乐于助人,实际上,她是最难亲近之人,不相干的事情,绝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因为心思藏匿太深,因为太过于聪慧,因为将这世上人情冷暖和人心看得太通透,林墨没有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天真烂漫,不管什么时候,都表现得像是活了一辈子的智者,沉稳睿智、冷静从容。
这样的脾性对于一名仵作、一名神断来说,自然是最好的。但对于一个人,一名女子,一个年仅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当真活得太累、太压抑。并且,无形中就会给身边的人造成一股压力。
尤其是此刻,虽然林墨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抱怨,甚至,面色平静,瞧不出任何反常,但龙旭尧就是能从林墨眸底读懂一抹绝望。
这抹绝望就像濒死之人抓在手里的救命稻草突然之间被人抢走,一下子,所有的求生欲望也随着烟消云散,隐约有了化身为魔的阴冷,直唬得一干虎贲军兵士们都在悄悄观察林墨的脸色。
和林墨相处这么久,龙旭尧几时见过如此颓废、悲观的林墨?
他的心揪得乱七八糟,痛得,竟有些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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