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张屠户面上露出一抹骄傲:“马宣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
许是知道自己不再是高高在上、前途无量的读书人,知道老马夫妇不在了,以后的生活只能依靠自己。我教他杀猪的法门,马宣尤为上心。
那时候,我瞧着他细胳膊细腿儿的小身板,还担心他不得要领,怕他糟蹋了好端端的猪肉,总是劝他不要着急,慢慢来。
哪曾想,才手把手教了一天,马宣就可以独立杀猪了,下刀又稳又准。
说起来也是缘分,一般屠户杀了一辈子猪,但敢称对猪身上每块皮肉和骨骼都一清二楚之人却少之又少,大多屠户杀猪时都使用蛮力。故,屠户一般皆要生得膀大腰圆,力气足。
可马宣小小年纪,瘦弱不堪,却懂得用巧。
他在下刀时,使用的乃是巧劲儿,那每一刀,都像是在猪身上丈量过,刀刀毙命,还不会隔断骨头、捅破内脏,当真是个百年难遇的杀猪奇才。”
听到这里,林墨和龙旭尧下意识对视一眼。
对猪的肌肉组织、骨骼、脉络穴道了如指掌,那么对人呢?
张屠户不知林墨等人在想什么,继续道:“我还记得,我娘子目睹了一次马宣杀猪,便黑着脸跟我抱怨,说这孩子心狠手辣,小小年纪,杀死活蹦乱跳的一只猪连眼皮都不眨,迟早是个祸害。
那会子我只觉我娘子担心马宣长大后抢了我的生意,直接抡了我娘子一个大嘴巴。告诫她,想要当屠户,自然不能心慈手软,不想眼睁睁饿死,就要胆大,要努力,美美将马宣夸赞了一番。
如今想来,大约……是我害了他。”
说出最后一句“大约……是我害了他”时,张屠户的声音里已带着明显的悔恨。
知道他已猜出了大概,林墨也不安慰,缓缓道:“最后一个问题。
马宣,是不是特别喜欢下雪?”
“嗤……”像是听见极为荒唐的事情,张屠户笑了:“姑娘真会开玩笑!我们这些穷人,谁会喜欢下雪?”
“怎么说?”林墨有些不明就里。
张屠户自嘲地咧咧嘴角:“一看姑娘就是个富贵人,打小便没吃过苦吧?
姑娘可知,下雪我们穷人找不到活计,不能上山砍柴,不能出摊,连喝水都困难。并且,我们还要挨饿受冻?
一不小心,连命都有可能丢掉,做甚要喜欢下雪?
只有那些吃饱了撑的的文人墨客,才会喜欢什么风花雪月,喜欢在大雪天坐在凉亭内喝着热酒吟诗作,不知痛痒地对发神经!”
林墨愕然。
她还当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没错,穷苦百姓和富户人家不同,下雨下雪在有钱人眼里是一种情调,一种浪漫,是伤春悲秋诗兴大发的时刻。
但,对于穷人来说,那等同于灾难和死亡。
颇为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林墨再问:“马宣不喜欢下雪吗?这倒是奇怪了,他既不喜欢下雪,为何对雪花情有独钟?”
“对雪花情有独钟?”张屠户吃惊地瞧着林墨,片刻后,摇头:“这不可能!
老马夫妇吊死那晚,正好下了今岁开春前的第一场雪。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临近初春下雪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样凄凉悲惨的夜,马宣便跪在雪地里守着老马夫妇的尸体不眠不休。我曾亲眼看见他晕倒在雪地里,整个人都冻紫了。
这种切肤的痛,估计马宣一辈子都忘不掉,他怎么可能对雪花情有独钟?”
“马宣爹娘……他们悬梁自尽的那晚,下了……下了今岁的第一场雪?”实在太过于吃惊,林墨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彻底明白了。
难怪马宣连二次抛尸,都要给顾立辉六人摆出雪花状的造型。
他哪里是钟情于雪花?
那是刻骨的仇恨!
他恨下雪,恨雪花,恨顾立辉六人,也恨钱多他们,恨所有逼死他父母,毁掉他幸福和家庭的罪魁祸首们。
所以,雪花不是钟情,是祭奠。
马宣在用顾立辉六人的尸体,祭奠他父母的在天之灵。
脑海中莫名想起那四张被人打磨过桌面的八仙桌,林墨身体猛地一抖。
会不会,马宣在八仙桌上分尸时,也将顾立辉六人摆放成雪花的造型?
是不是,从那一刻起,祭奠就开始了?
见林墨一声不响转身便要走,张屠户突然喊道:“姑娘?马宣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您能不能给个痛快点的明确话?”
“你真想知道?”林墨不答反问。
“我……我真想知道!”
“好吧!我告诉你。”盯住张屠户的眼睛,林墨一字一顿道:“九个人,马宣一共谋害了九名少年学子。
其中六个你见过,就是当日在菜市口嘲笑讥讽马宣是贼的六人。
马宣亲手杀死了他们,并进行分尸抛尸。
还有两个,乃是当初不知情时,诬陷马宣偷盗银子的正主儿,亦是马宣最早入学翰林宫学时,与他同院而居的同窗。
他们也死了,虽不是马宣亲自动手,但却是被马宣策划算计,经他人之手谋杀并分尸的。
最后一个乃是迄今为止,马宣预谋杀害的唯一一名幸存者。
他虽逃过了马宣的屠刀,却中了马宣的圈套。
就是他,在马宣的算计下,亲手砍死了那两名数月前丢失银两、冤枉马宣的学子。
现如今,他和你一样,也被关在这座大牢里,等待最后的判决。”
“啊?”张屠户腾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他……他……他……马宣他……他真的杀人了?”
“嗤……”林墨冷笑:“还要感谢张屠户手把手地教会马宣如何杀猪。
否则,只怕马宣有心杀人,也不一定下得去手呢!”
“我……”硬生生噎了一下,张屠户喘着粗气问:“那马宣,他……他杀人用的凶器,是什么?”
“大约是你们家炒菜的那把铁锨,当然,还有你丢失的三把杀猪刀!”
“啊!”捂住嘴巴,张屠户终于瘫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林墨再不看他,决然离开。
待走出大理寺牢房,林墨才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李少卿?劳烦您帮王爷和我准备一辆马车,我们立刻赶去翰林宫学……”
喜欢神探女仵作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神探女仵作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