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顿,张屠户的眼睛都红了:“简直欺人太甚,穷人的孩子就不配上学吗?
穷人的孩子,只要身上有钱,就一定是偷的吗?
若不是那日马宣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苦苦哀求,我势必要拎了杀猪刀冲进翰林宫学,好好问问那什么鸟文学和夫子,他们都教出来一群什么样狗眼看人低的纨绔?
后来冷静下来想想,算了,不上就不上,盛京那么多私塾学馆,做甚非要上这个翰林宫学?
马宣在我的劝导下,慢慢的倒也想通了。
谁料到,太平日子没过几日,会出那样的事?
那天,马宣又随老马夫妇出摊,竟在菜市口遇到了一群翰林宫学的纨绔学子。
那群没教养的孩子认出马宣后,大肆嘲笑,竟说马宣是贼。还把马宣在翰林宫学偷盗同窗银子,被赶出来之事说得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就好像……就好像马宣从小便是手脚不干净的偷儿,早不知在翰林宫学偷盗了多少回。
我们老百姓不怕穷,不怕苦,却最是不齿偷儿小贼。
菜市口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一时间,老马全家成了过街老鼠。
尤其是我们那条街的街坊邻居们,想到自己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银子都资助了一个贼,竟用烂白菜、臭鸡蛋将老马一家赶出了菜市口。
当天晚上,老马夫妇便悬梁自尽了。
我忙完后赶回家时,二人的尸体都硬了。
从那天开始,马宣就像变了个人,不说话,也不笑,看见谁都像是仇人。小小年纪,那双眼睛后面竟像是还隐藏着另外一双眼睛,便是我瞧着,也觉发毛。
我生怕这孩子想不通走上绝路,又觉得他甚是可怜,索性强制性将他带在身边,手把手教他怎么杀猪,好让他身怀一技之长,日后也有个安身立命的法门。
马宣倒也乖巧听话,不争不吵,我叫他做甚,他便做甚,哪怕每日随我去菜市口出摊,被大家拳脚相加、咒骂吐口水,他也一声不响。
大约过了半个月,就在我们都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的时候,翰林宫学突然来人了。
好像是两个夫子吧?
他们说,事情已经查清楚了,银子不是马宣偷的,马宣可以回到翰林宫学继续读书。
姑娘你们是不知道,那两个夫子……那两个人,他们明明是来替学子们道歉的,可一个个鼻孔朝天,看马宣的目光,就像瞧见苍蝇似的,哪里有半点道歉的诚意?
而且,他们还威胁马宣说,不许马宣宣扬此事,更不许马宣将老马夫妇的死因归结到这件事情上,否则,马宣这辈子都别想回到翰林宫学读书。
就连最后出门的时候,他们还厉声告诫马宣,虽然这次的银子不是马宣偷的,但若有下次,若马宣继续手脚不干净,他们定当严惩不贷!
这他娘的是人说的话吗?
既然都查清楚了偷银子之人不是马宣,他们凭什么不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又凭什么口口声声说马宣继续手脚不干净?
还威胁马宣?我当时就想把那俩鸟人撵出去。
可是,马宣这孩子竟答应了。
他十分谄媚地将两位夫子送出去,还……还指天发誓,声称老马夫妇是糊涂虫,死不足惜。说他定当好好珍惜读书的机会,报答翰林宫学的知遇之恩。
这都什么屁话?我心里那个气哟!
那俩人一走,我就将马宣拎过来狠揍了一顿。
马宣也不反抗。
等我打够了,他才红着眼眶满眼固执地说了一句话——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当时,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孩子心里的苦。
没错,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谁让我们是穷人呢?
谁让老马夫妇过着穷人的苦,却生了一颗富贵的心,非要让儿子上什么翰林宫学出人头地呢?
这就是代价,是麻雀想要挤进凤凰堆里的代价,怨不得别人!
第二日马宣就回翰林宫学去了,那以后,他很少回来,我也再没有见过他。
不过,我倒是听我家小子说他回来过两次,还在我家坐了坐,只是两次我都去菜市口出摊,未遇到他。
我隐隐觉得这孩子变了,怕他出什么事儿,一直想去翰林宫学找马宣,跟他说说体己话,开导开导他。
但我娘子说,这孩子都不与我们这些街坊邻居们亲近了,与大家生分得厉害,亦不再相信我们,我们自家一大群孩子都顾不过来,何苦要硬凑上去用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我想想也是,横竖我也不是马宣的爹爹,他再过一两年便及冠长成大人,我想管也管不了他,就……就由他去吧!”
张屠户说完后,牢房内的空气都要凝固了,谁也不再说话。
林墨觉得胸口有点堵。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晚去马宣的篱笆小院与马宣同住时,马宣看她的目光。
那样讽刺,那样嘲弄,那样充满轻视与鄙夷。
当时林墨只觉马宣仇富又清高,如今才知,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不甜的瓜,会变得苦涩,乃是因为,种瓜者刻意给瓜浇灌了苦水,下了毒。
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林墨才问:“当日在菜市口说出马宣偷盗被翰林宫学退学的那群学子,是不是六个人?”
“嗯?”张屠户愣了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吧!时间隔得太久,我记不太清楚了。反正那天乱糟糟的很多人,最起码有五六个。”
“那,其中,是不是有一个衣着华丽、眉目清秀的少年学子姓顾?”
“有有!”张屠户眼睛一亮:“这个人我记得非常清楚。
因为,当时马宣跪在地上求他们别说了,便口口声声唤领头的那个少年为顾二公子。”
顾二公子?
果真是顾立辉!
所以,是顾立辉六人口不择言,毫无意识地逼死了马宣父母,这才引来了杀身之祸吗?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人在做,天在看,有因就有果,顾立辉六人,你们落得如此下场,皆因自己的嘴巴太贱,能怪得了谁?
做了个深呼吸,林墨再问:“张屠户,你教授马宣杀猪的技巧,他可学得会?他有没有自己独立杀过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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