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林墨又将钱秀秀的尸体保护得极好，但看清楚之后，盛乾帝还是愣了一下：“这是……她临死前喝酒了？”

　　“当然不是！”林墨摇头：“是一种特殊的毒，让钱六小姐面颊和全身通红，看起来，就像是喝醉了。

　　还有，她身上到处都是红色斑疹。

　　我不否认，有的人大量饮酒后，也会出现这种全身起疹子的现象。

　　故，皮肤通红和身上的红斑疹，并不能作为钱六小姐中毒的依据。

　　我感兴趣的，乃是钱六小姐现在的姿势，以及她双手和双脚上明显被人捆绑过的痕迹。”

　　用手摸了下钱秀秀手臂和脚踝上的勒痕，又摸了下钱秀秀蜷缩得如同鸡爪般的双手，以及强行绷直的脚面，林墨继续道：“皇上即便不是仵作，应该也能瞧得出，钱六小姐临死时全身肌肉紧绷，出现了强直性痉挛和角弓反张。

　　所以，她全身的青筋和血管皆暴突出来。便是死了，亦不曾得到改善。

　　我不知道皇上有没有见过羊角风发作的病人。

　　这类病人剧烈发病时，就会出现钱六小姐这般肌肉痉挛，甚至角弓反张。

　　在病人严重抽搐的时候，他们的脖子会用尽全力往后仰，便于呼吸。

　　如此一来，身体就会呈现出反方向的极度往后弯曲，俗称角弓反张。

　　假设钱六小姐是一名羊角风患者，她死于发病。那么，她死后，身体应该呈现出我所描述的角弓反张和强直性痉挛特殊体态才对。

　　而一般情况下，人死后半个时辰到一个半时辰，会从下颌部开始出现尸僵，两到三个时辰才扩延至全身，六至八个时辰整个身体发展到高度强直。

　　但，因外界气温高低不同，尸僵缓解所需要的时间也有所不同。

　　冬天尸僵时间会变长，一般持续三天左右。夏季，大概十二到二十四个时辰就开始缓解。

　　眼下是四月底，尸僵缓解最多不超过二十四个时辰。

　　然，从昨晚案发至今，别说二十四个时辰，便是十二个时辰都不到。

　　故，钱六小姐现在应该是尸僵程度最严重的时候，尚未开始发生尸僵缓解。

　　也就是说，她应该临死的时候是什么形态，现在就是什么形态，根本无法改变。

　　那么，强直性痉挛到角弓反张导致特殊体态的钱六小姐，怎么可能平躺在棺材里？

　　众所周知，活人身上的血液会不停地流动，所以用绳子勒住活人的身体某部分，会因血液循环受阻，留下明显的皮下出血点，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淤血。

　　而死人体内的血液不会流动，不管用绳子怎么勒，就算将尸体的脖子和手腕勒断了，最多只会留下深深的勒痕，却不会出现淤血。

　　眼下钱六小姐手臂、手腕，双腿和脚腕上的勒痕，皆没有淤血现象，明显是死后被人用绳子硬勒造成的。

　　皇上还可以过来摸一下钱六小姐的后脖颈，这里，也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我方才给钱六小姐擦拭身体的时候便检查过了，她后脖颈上的勒痕和双手双脚的一样，都是死后造成的。

　　由此可见，钱六小姐能平躺下来，乃是宫女和嬷嬷们在她尸僵程度尚不太严重的时候，强行用绳索套住她的后脖颈和四肢，将身体硬性扳平的。

　　估计宫女和嬷嬷们没这么大胆子，敢自己做主折腾钱六小姐的尸体。

　　那么下令这么做的人，只能是丽嫔娘娘。

　　大约丽嫔娘娘实在不忍心让亲妹以那样的姿态入土，所以才硬着心肠，给钱六小姐人为摆了个正常的睡眠姿势。

　　但，钱六小姐身上留下的这些勒痕实在无法示人，所以，丽嫔娘娘之前才会千方百计阻止我验尸，亦不允许太医们掀开钱六小姐的衣裳，仔细查验。”

　　“原来如此！”盛乾帝恍然大悟。

　　继而，他又像想起什么，问道：“那便说明，钱六小姐患有羊角风，为何墨姑娘会认定她乃中毒？”

　　“因为钱六小姐没有羊角风，她就是被人毒死的。”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羊角风？”

　　“我不知道！”林墨抿抿唇角：“估计丽嫔娘娘和钱家的人，也不会告诉我钱六小姐到底有没有羊角风。

　　不过，我可以反向求证，找到钱六小姐中毒的直接证据。”

　　“如何反向求证？”

　　“剖腹开颅！”自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话的大理寺卿曹大人突然接嘴。

　　“剖腹开颅？”盛乾帝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曹爱卿的意思是，你等要在这里给钱六小姐开膛破肚，将她的脑袋切开？”

　　“没错！”曹大人的表情十分淡定，目光平静，便是声音，也很平静：“下官虽不是仵作，却见惯了仵作验尸。

　　所谓鱼有鱼路虾有虾道。

　　对于仵作来说，尸体保存完好，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可这里并非杀人现场，钱六小姐被运送进宫的路途中，尸体已然发生了某些变化。

　　更何况，这具尸体还经过无数人之手，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即便墨姑娘已经将尸体上的香粉彻底清理干净，露出了尸体的本来面目，墨姑娘也没办法下结论。

　　唯一的办法就是剖股开颅，进一步找到钱六小姐中毒的依据。”

　　“可是，这钱六小姐已经死了，还死得如此难看，若再将她开膛破肚，朕要如何跟钱家交代？”

　　“皇上明鉴！”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同时拱手：“剖腹开颅虽会损坏尸体，却能根据内脏和骨骼的变化，找到中毒的直接证据。

　　否则，单凭现在尸体的形态让墨姑娘下结论，帮忙找到凶手，简直是刁难。

　　下官附议曹大人的提议，恳请皇上准许墨姑娘当众剖腹验尸。

　　下官愿亲自监督，查明钱六小姐的死因，还李少卿清白。”

　　盛乾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哪里是在刁难林墨，分明是在刁难他。

　　他的臣子们为了救李元杰，倒是团结一致。

　　正要发火，林墨却突然道：“多谢三位大人的好意。

　　不过，林墨有其他办法验尸，无需给钱六小姐剖腹开颅。”

　　“什么办法？”众人同声脱口而出。

　　“取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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