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份证据对于马宣来说实在太残忍，足以将这个悲情的青年变成行尸走肉。林墨很犹豫，要不要摧垮马宣最后的心理防线？

　　舔舔嘴唇，她终于缓缓将手伸进袖袋。

　　然而，尚未将木匣取出，马宣突然停下筷子，抬头看过来。

　　“林墨？”他轻声唤她，双眸通红，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目光中没有以往熟悉的阴霾、敌意和冷漠，亦没有方才的颓废和自嘲，却复杂得令人纠结。

　　“我们下辈子能做朋友吗？”

　　林墨鼻子一酸，眼眶登时红了。

　　我们下辈子能做朋友吗？这是自从来到上庠北院，林墨听到的最最感性的一句话。

　　这是一名理智、冷静又残忍的青年内心最渴望的救赎，他想要一个朋友，想要一个在他走上岔路口时能拉他一把，能为他点燃一盏灯的聆听者，在来世。

　　这救赎如此卑微，如此……令人无奈。

　　“可以！”抬起头，林墨仰望牢房屋顶。

　　高高的屋顶上，有一个小小的透气天窗，可以看见夜空中忽闪忽闪的星子。只是，那自由的璀璨却被几根铁条硬生生阻隔着，看得人愈发压抑。

　　她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带着移山填海的坚定：“下辈子，只要你能找到我，我一定和你做朋友。我会竭尽所能，在你每次失去方向的时候，都为你点亮那盏灯！”

　　“好！”马宣突然笑了：“一言为定！”

　　他笑得很舒心，仿佛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笑过。然后，坐直身体，一字一句道：“我们的赌局，你赢了。作为输家，我有义务给你提供线索。你猜的没错，在我身后确实有那么一个人。”

　　“他是谁？”林墨眼睛一亮。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约定！”

　　约定？到了这种时候，马宣跟她谈约定？

　　“不是……”林墨有些词穷：“我说你疯了还是傻了？他利用你杀人，你为什么还要遵守跟他的约定？”

　　“因为，如果没有他，漫天大雪的那晚，我就与我爹娘一同去了。”

　　“问题是……”

　　抬手打断林墨的话，马宣坦荡地看着她：“我说过我遵守赌局，所以，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线索。那晚你离开我的小院后，与定北王办案去了吧？你们真的相信，当日顾立辉六人失踪，和钱六小姐在凤凰山遭人劫持，乃是偶然？”

　　仿佛被雷突然劈中，林墨一下子呆住。

　　没错，钱六小姐钱秀秀？

　　而不管是作为受害人钱秀秀的亲属，还是作为杀人凶手钱多亲属的钱家，自始至终都隐藏在幕后。

　　“我明白了！”站起身，林墨冲马宣一鞠到地：“谢谢你替我指点迷津。待案情告破元凶落网，我定会求定北王和骠骑将军上奏朝廷，请皇上对你从轻发落。你且等着我！”说罢，扬长而去。

　　马宣坐在地上没动，直到林墨的身影消失，狱卒重新进来给他戴上枷锁脚链，他才走到墙角草堆躺下，痴痴地仰望天窗外那片小小的星空。

　　他脑子里全是林墨最后这句“你且等着我”。

　　曾经，他将自己变成了最为憎恨的魔鬼。但内心却依然清楚，杀人有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故，他痛苦，也煎熬。

　　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是爹娘留给他的最后一抹良知。

　　他以为在自己实施了复仇计划之后，便将这残存的宝藏彻底埋葬了，却不知，林墨早已悄无声息，又给他挖了出来。

　　这是林墨带给他的最后光明，宛如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舍不得放手，舍不得。

　　所以，他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还是，帮了林墨一次，也推了自己一把。

　　林墨说得没错，他应该对自己好一点，毕竟，他还是个人。

　　深吸一口气，马宣缓缓闭上眼睛，两颗大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林墨，你既给了我希望，就要快点结案，快一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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