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盼娣几乎是逃也似的，夺门而出，眼睛有些泛红，她急忙用手擦了擦，也不回头看。
沈煜禾安静地看着她的骤然离去的背影，默不作声。
刚刚她躲闪的样子让他的心紧紧一缩，那修长而又削瘦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在半空中轻轻地颤着，终是无力的放下。
对不起……
“咱夫人果真是适合穿红色呢，瞧儿，这衣服衬得人更明艳俏丽了几分，连脸蛋都泛着喜庆的红润呢，生了好一副杏眼黛眉，眉眼都含笑，连我这老婆子瞧了都好生欢喜，别说是沈家主了，怕是更欢喜的紧。”
这喜婆嘴巴跟抹了蜜似的，从宋盼娣穿上那华丽的红嫁衣起，就没停过。
衣裙连接处用金丝银线缝制，镶嵌了大大小小近百颗的名贵宝石，尤其是裙摆处，像是细碎地洒满了一片星辰一样耀眼，裙身上还绣了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外面的广袖上罩了一层薄如蝉翼地纱衣，布料这块宋盼娣也算是半个行家了，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北狄皇室偶然从一边陲小城里得的贡品，价值连城的天蚕丝。
真不知道他沈家究竟是财大气粗到了什么地步，连这种白帝国都找不到一匹的东西都能弄过来。
据说北狄的天蚕丝被皇帝赏赐给了一位极受宠的妃子，至于为何来到白帝，成为这华服上的一份子，她就不得而知了。
据说这是十几个顶级的绣娘三天三夜没合眼，拼了命地赶制出来的。
这立领广袖华服，自然也比寻常衣裳有着更繁复的穿法，几个侍女一同服侍她穿戴了半响才算穿好。
接着就是上妆，戴凤冠，宋盼娣面上看不出来喜悲，像一个精致地瓷娃娃一样被一群人摆弄，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更显得她的落寞，眉心微皱，那如玉的容颜又多了几分凄美之态。
只有一旁的绿儿看着她，倒是明白几分她的心思，只见绿儿摇摇头悠悠地叹了一声，然后信步上前，轻捻起一只花钗插在她的发间，柔柔地说道。
“夫人，吉时已到，咱该上路了。”
宋盼娣眼神迷离地看着铜镜里纤细的身影，看着那哪怕上了浓浓了妆，依旧略带稚嫩的一张脸。
在这个时间里她也不过二八年华，要是在现代的话此刻正是个不谙世事地少女，可在这里却是该嫁人的年纪。
她曾经以为穿越之后心灰意冷，一心一意只想着回去，不会再有任何别的情感，没想到来了这儿，遇到的一些人，一些事，演变到最后竟都无法割舍了，也怪她，没有守住自己的心，早早地动了，若是当初她再聪明些，和这些人保持好距离，现在会不会更开心些。
宋盼娣伸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吃了痛，对着铜镜突然笑了，却比哭还难看。
头上的凤冠太沉，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慢慢的扭过头问绿儿。
“绿儿，你说我美吗？说实话，和宫里的妃子比，和叶家小姐比差得远了，除了会挣几个钱，无才无德亦无貌，拿什么值得人去喜欢的呢？我不明白，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农女，出身怕是连绿儿你的出身好都没有，他们一个个身居高位，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讲过，偏生生喜欢一个粗鄙的乡下丫头，你说可笑不可笑？”
“夫人何苦这样说自己，出身也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绿儿和夫人接触的这些时日，夫人如何待人处事的都一一看在眼里，夫人您是性情中人，才智过人，又有胆识，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京都里再也找不到如夫人您这般好的人了。”
绿儿连忙打断宋盼娣的话，顿了顿又接着道。
“绿儿斗胆说句不该说的，也只有在夫人面前，主子才会笑一笑，只有在夫人您面前，主子才是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听了绿儿的话，宋盼娣也沉默了，良久才慢慢地说道。
“是我情绪不好，走吧，绿儿，莫误了吉时，让他久等。”
刚刚那一幕身后那些人都瞧见了，可到底是沈煜禾的人，心里有疑惑却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喜婆带着笑脸，伸手搀住宋盼娣，尖尖地叫了一嗓子。
“吉时到，送夫人！”
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早已等在门口，沿途十里红装，甚至走几步就能看见有花童挽着花篮像迎亲的队伍洒着花瓣，普天之下除了皇帝怕是再也找不到比这更盛大的排场了。
聘礼也一箱箱地被抬进来，包裹着大红稠的箱子恍地刺眼，多少人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里面都是什么，要不是还有不少侍卫在拦着，怕是宋家的大门都要先被这些看热闹的给拦着了。
说是宋家，也不过是宋盼娣在京里刚买不久的的一个小宅子，挨着她的铺子。
不得不说沈煜禾真是好大的手笔，只是接个亲，竟然连街都封了，宽阔的街道现在只允许接亲的人同行，就连两边的商铺都不允许开门。
这可是寸金寸土的水芙街，街上那些的铺子的掌柜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居然说不许开门就真的没有一家开着门。
此刻的宋盼娣头戴凤冠，没有披着传统的盖头，只是容颜被垂下的珠帘挡着，若隐若现，随着她的步伐，左右轻轻地摇晃着，时而能看见珠帘下精致无暇的面容和那一点朱唇。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这算什么，库房里还堆着王府老管家曾亲自送上门的聘礼，说来那次还是她上了老管家的当，才留下来的。
留下来后她想过要退回的，奈何那人太过霸道，退也退不成，也不经得自己同意，自己稀里糊涂的就变成了那人的王妃了。
现在呢，她又收了沈煜禾的聘礼，即将做他的夫人，用她过去的时代的话说，她还真是一个十足的渣女。
一步两步，马上就要迈出了那道门，宋盼娣攥紧手掌，手心里全是细汗。
宋盼娣，出了这道门，你就是沈夫人了。不管有多么不舍，也不管有多不甘，你也再不能与那人再有半分瓜葛了。
朱唇轻启，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一只脚就要踏出去。
只见她一脚迈出后，另一只脚也是怎么都没再往前挪动了，连带身子也些微地颤动。
是他，来了……
白郢穿着一袭白衣，与周围张扬的大红色显得格格不入，他一手握着剑，一手捏着一块玉。
几乎就是一瞬间，宋盼娣的视线就模糊了，她强忍着情绪，半响说了一句。
“对不起。”
“我来，不是要你一句对不起。”
白郢眼也不眨地看着宋盼娣，想看看她的表情和反应，她是害怕，还是悲伤，不管什么情绪他都想看看，可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毫无反应，他只觉得原本因为气愤而躁动的血液都凉了。
“那你为何来。”
“我最心爱的女人今日大婚，你说，我该不该来？”白郢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要嫁给沈煜禾，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躺在床上，做着要娶她做王妃的美梦。然后突然，有人告诉他，水芙街十里红妆，京都佳人的掌柜今日要嫁人了。
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直到现在，她要嫁人了，他半句解释都没有得到。
他以为，她已经注定了是他的人，多少个旖旎的瞬间，多少个动情的瞬间，这个狠心的女人居然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口口声声说嫁给他，转身就同别人大婚了！
绿儿顶着莫大的压力，艰难地开口提醒，“还请殿下自重，莫要误了我家夫人的吉时。”
与此同时，天池老人也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宋盼娣的身后，其意不言而喻，他决不允许这场大婚有任何意外出现。
“白郢，我们不合适，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农女，你却是如天上的星星一般遥不可及的九皇子，将来这天下都会是你的，而沈煜禾，他只有我了。”宋盼满脸痛苦地开口道，指甲也深深地嵌入肉中。
“你不配？还是我不配？！哈哈哈，好，很好，那本王就祝你和他白头偕老！”
话未说完，白郢就仰天喷出了一口血，伴着癫狂的大笑，神情恍惚又凄凉。
手中的长剑带着戾气挥出，他和宋盼娣之间的地被瞬间斩裂，虎口带血。
白郢拿着玉佩的手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在宋盼娣的面前。
宋盼娣不可能看错，这就是他那块自出身就戴着的玉，宝玉质地坚硬，哪怕扔在地上依旧散着着莹莹的光，完好无损。
“这块玉，就当是本王赏赐的贺礼。”
说完，白郢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那白色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宋盼娣才敢让自己的泪水从眼眶里滑落，她心疼地去捡那块玉佩，将它紧紧攥住，泪水模糊了双眸，她不住地对着玉佩道歉，像是再和他说话一样。
对不起，我不能自私，沈煜禾为我付出了太多，我欠他的这一生一世也还不完，他的愿望我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你既解了毒，也离了我，想来这一生该是平安康乐的，如此，也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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