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亲的队伍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的帘子刚刚放下,预示着马车的主人已经悄悄的看见了一切。
沈煜禾的脸苍白,连唇瓣都毫无血色,他苦笑。
“秋枫,你说,我是不是很残忍,明明知道得不到她的心,还硬要得到她的人,明知道大限已至,却还要占着她不肯放手,可是,你知道吗?我妒忌啊,我妒忌得发狂,她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啊,我又怎能甘心放手,咳咳!”
秋枫皱着眉赶快递上一张帕子,沈煜禾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雪白的帕子顷刻间变得鲜红。
他的身体像一片纸一样削弱,哪怕是大婚,也没办法坚持坐在马背上来迎娶她了。
“主子,你这又是何苦呢?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哪怕是骗,我也要骗自己,做够这最后一场梦,如此,也好。”
……
宋盼娣已经进了轿子,一路敲锣打鼓,声势浩荡地被迎进了京郊的沈宅。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沈煜禾一袭红衣,如一团耀眼的红芒,有着绝代的风华,负手而立,挺直脊背,来迎接宋盼娣的到来。
“夫人。”
沈煜禾轻柔地唤了一声宋盼娣,眼里满是柔情与宠溺。
透过珠帘,他仔细地看着宋盼娣的面容,终是忍不住伸出了手想去触碰,去抚摸让他着魔的他心爱的丫头。
半路上还是悄悄改变了轨迹,只是轻轻地牵住了她的柔荑。
四目相对,宋盼娣眼眸有些躲闪,却没有抗拒,她僵硬地笑了笑,回应了他。
“夫君…”
仿佛心里被柔软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填满,那种愉悦和幸福的感觉,为了这一刻,沈煜禾觉得让他现在就死去也值了。
握着宋盼娣的手,他冰冷的手心居然也浸出了细汗,小心翼翼地扶着宋盼娣上台阶。
待入了正室,宾客也早早地就等着了,喜婆也是喜笑颜开,一切都是那样顺利的进行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最后是夫妻对拜,就在最后低头的一刻,沈煜禾生生地忍住了,同时他也握住了宋盼娣欲往下倾斜的身子。
不管满座哗然的宾客,仪式就这样被突然喊停了,沈煜禾的下巴抵着宋盼娣的额头,情不自禁地轻吻了吻她的发梢。
“等我片刻,可好?”
“嗯。”
宋盼娣有些疑惑,却依旧顺从地点了点头,既然已经入了沈家,那就听他的,他要她等,那她等等也无妨。
“各位,煜禾身体略有不适,我家夫人一路颠簸也多有倦怠,还请各位稍作修整,晚些时候仪式照旧。”
此话一出,下面不免议论纷纷,当然,议论也是发生在沈煜禾等人离开之后,大家才有胆量悄悄地说。
“这是怎么回事?!大婚一半停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沈家主临时又不想娶了吧。”一个商人打扮的大肚子男人疑惑道。
“不会吧,刚刚不还说了,他夫人一路颠簸了,意思就是累了得歇歇,人家都称夫人了肯定不会说不娶了,你没看沈家主眼里的柔情,啧啧,我这大老爷们看了都羡慕那女子。”一个大汉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语气中居然带着一丝艳羡。
“瞎猜啥呀,人家是大户人家,规矩多,说不定就是该歇着了呗,要你们这些个莽夫粗人操心。”一个妇人指了指刚刚率先出声的几人,瘪了瘪嘴说道。
“不过这沈家主的身体定是出了问题,许久未见,竟瘦成那样,全然不复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听说啊,刚刚九皇子好像来抢亲了,不过没抢成啊,啧啧,这两个男人对上,怕是有好戏好了,这会儿突然喊停,说不定就与此事相关。”
主角儿们都走了,众人议论了几句之后,也觉得有些没趣了,三三两两的互相谈笑着也都下去歇着了。
毕竟大家也都不是傻子,祸从口出这个理儿谁不知道,故而就算是说些闲话,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揣测。
哪怕沈煜禾身子再差,他背后还有沈家这棵大树在,沈家和他哪个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傍晚,宴席照常开席,只是不见了新郎官和新娘子,大家热热闹闹地推杯换盏,真说哪里有不对劲的,就是气氛有些诡异罢了。
这边宋盼娣一直端坐在新房里,直到觉得腿坐麻了,沉甸甸的凤冠压得的脖子都要直不起来了,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这才站起身来。
这屋子里燃的熏香她也闻不惯,待久了觉得头昏沉沉的,奇怪的是屋子里也是有窗子的,却都紧紧地关着,一点也不透气,她坐得闷了,想出去透透气了。
口也干渴的很,从早上到现在她水米未进,瞧着外头天色都暗下去,沈煜禾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才起来活动活动,顺便给自己找点水喝。
宋盼娣拿起圆桌上的茶壶,居然是空的,她不禁皱了皱眉,末了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是哪个大意的下人,连水都没有续上,幸而是她,换个人发现了,这下人指不定要受什么惩罚。
坐了一整天,走路都有点虚晃,去开门的途中,她的腿还不小心磕到了凳角,疼得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正当她要开门的时候,却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一男一女正在说着什么,声音不大,却刚好清清楚楚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成全了别人,自己呢,躲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静静地等着大限到来。”
听声音好像是沈煜禾身边的心腹秋枫,不过他说的话却让宋盼娣拧起了眉。
“唉,主子她一向护着小姐,哪怕再不甘,最后关头,依然不愿拆散小姐和九皇子,只可惜了,天妒英才,若是天池老人早一点找到不用药引的法子就好了,主子也能跟九皇子一样好好的活着。”绿儿也跟着感慨道。
“阴年阴月阴时生的人,这天下之大,却难以找到除了宋姑娘外的第二人。若不是主子下了死命令,我定要让宋姑娘知道,在每个剧毒发作的日夜里主子受的痛究竟有多痛,甚至那痛都不如得知她要当王妃时的万一,可那时她在哪里,她又在做什么?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哪怕是逼着宋姑娘放血,我也不想主子丢掉性命!”
绿儿听了秋枫这番话,吓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秋枫平日不是个话多的人,怎么今日和她说这些,还说的这么大声,急得她都想上去捂她的嘴。
“快别说了!你是不想活了不成,你明知道小姐是主子心尖上的人,怎敢冒出伤她的念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我还是守口如瓶,完成主子交给你我最后的任务。”
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绿儿大惊,急忙转身去看,门开了一条缝,隐约还能看见一抹红色。
果然,她和秋枫说得话被听到了。
绿儿气得直跺脚,不应该呀,这个时辰,她早该被屋子里的香迷晕了才对,怎么会出来并刚好听见她和秋枫说话呢。
不对,绿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怒视着秋枫,冷声道,“香被你动过手脚了?!你早知道她来了,还诱我说出实情,秋枫你到底是何居心?若是计划不成,且看主子怎么收拾你。”
秋枫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眼神种透露着漠然,一字一句道,“主子没了,秋枫的存在也就毫无意义了。”
宋盼娣不可置信地瘫坐在地上,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出现那几句话。
阴年阴月阴时生,中毒,放血,丧命,像白郢一样活着…她好似突然顿悟了一切,又仿佛什么都听不懂。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是这样的,他们都是骗我的,他不是好好的吗?早上他还牵了她的手,唤他夫人,怎么会?”她痛苦地捂着头,蜷缩在地上。
绿儿一进来就赶紧抱住她,“夫人,你怎么了?夫人,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们全在骗我,他不会有事的。”说到最后宋盼娣自己都不信了,是啊,他瘦的都不成人样了,怎么会没事,对了,放血。
她募地想到了什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看向秋枫,尖叫道,“求求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他,是不是我的血就可以救他,我愿意,秋枫,他在哪,我要去救他,晚些晚些就来不及了,他会死的,不,我不要他死,我现在就放血,秋枫你拿我的血去救他!”
话没说完,宋盼娣疯了一样地挣脱了绿儿,跑到圆桌边,一下把茶壶摔得稀碎,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一般跌坐在地上,捡起一片碎片就要划向自己的手腕。
绿儿瞪大了眼睛,想要阻止她,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办,她要是出了意外,主子的付出,主子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已经晚了,现在不需要你的血了。”秋枫及时出手,手起手落,在千钧一发之际打晕了宋盼娣。
绿儿长叹了一口气,“幸好,你还没昏头,阻止了她,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说了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啊,主子临走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她幸福啊。”
秋枫握紧了拳头,闷声道,“我说出来,只是想她在痛苦中忏悔一生,这样她才回永远记得,曾经一个人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哪怕是用这样的方式,主子也可以留在她心里了。”
“你不了解主子,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原谅你的,秋枫,你错了,大错特错。”绿儿摇了摇头,秋枫追随了主子一生,太在意主子了,反倒是当局者迷,不如她这个外人看得透彻。
……
再次醒来,宋盼娣感觉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疼,像是刚穿越过来时的感觉,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了很多画面,浑浑噩噩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猛然惊醒,想坐起身来却发现不知何时,面前多了一只胳膊,她转头去看,是一张放大了的俊颜,它的主人正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像是做了噩梦一般。
感受到身边人的动作,白郢也很快醒了过来,他环顾四周,看着这布置的无比喜庆的屋子,还有那本该穿在沈煜禾的身上,现在却穿在他身上的喜服。
他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宋盼娣身上,才突然明白了一切,不禁苦笑了一声。
“你我都被他骗了。”
宋盼娣看见了身穿大红喜袍的白郢,霎时难过的想要落泪,又生生忍住了,与他保持了距离,才开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沈煜禾呢?他在哪,他有没有死。”
“盼娣,我来不及和你解释这一切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沈煜禾,全天下也只有你才能救他了,成熟的月篁草能解天下至毒,但毒若入髓,必须要阴年阴月阴时生人的血作为药引才能将之催熟,之前我用掉的那唯一的一株的月篁草并未成熟,只因我中毒不深才得以无碍。”
白郢看着宋盼娣的脸,和她一袭嫁衣惊艳却又憔悴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沈煜禾兀自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这样绑了自己过来与她成亲,演一出偷天换日的戏码。可笑,他真以为这样她就能幸福能释怀吗。
“那即使我的血可以,可短时间内上哪去找第二株月篁草?!”宋盼娣越急心越乱,着急道。
“放心,月篁草难得,但它的种子不难得,玉佩空间里的药田你还记得吗?用最好的那块药田用灵泉浇灌,不需要千百年,短短几日,可以让月篁草快速长成,只是,要用你的血浇灌,它才能成熟,成熟的月篁草才能救他。”
“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救他!”哪怕把我的血淌干,最后一句,宋盼娣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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