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陈桂乔装打扮成小厮,偷偷潜入京城驿站。原本她是想上房顶,揭瓦而入的,那样更神不知鬼不觉。奈何轻功不够好,装备亦不齐全,只得作罢。好在她力大如牛,敲晕了一小厮,换上了他的衣服,这才得以掩人耳目。
驿站里接待的,多是官吏及邻国使节,由于身负外交要务,故行事相对低调,比起寻常客栈,这儿要安静得多,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招人警觉。这也加深了她达成目的的难度。不过既然来了,她就不能轻易退缩,清清现在已经够苦恼了,她总得为对方分忧才是。
她一直监视着闻人越,摸清了他房间的位置,身边的侍从,以及他行事的习惯。这人与寻常的豪门贵族没什么不同,日间交际,夜间消遣,晚膳后总不急于回房,而是到大堂听听小曲,喝喝小酒,亦或出门走走。他此次来京,虽然带了一队人马,但日常跟着他出入的,只有一名叫作江淮的侍从,想必,是亲信了。
此时方用过晚膳,闻人越照例坐在大堂消遣。过了一阵,他起身,有要出门的意思。陈桂心中大喜,目视他走出客栈后,偷偷溜去布草间,抱了床褥子挡住脸,往他房间走去。
她做贼心虚,一路都很紧张。走过楼梯转角,一道人影挡在她面前,带着质疑,沉声问:“什么人?”
她偷瞥对方一眼,认出是那叫江淮的侍从。她强行压抑内心的慌张,故作镇静道:“小人是驿站小厮,掌柜的说夜里凉,叫小人给越王子加床褥子。”
由于她用褥子半遮着脸,江淮并没有认出她来,只道:“动作快点,屋内东西不可擅动。”
“是。”她毕恭毕敬道。
江淮不疑有他,抿抿唇,下楼寻闻人越去了。
她松了口气,急急钻进房里,关上门,随手把褥子放下,满屋子寻找起来。她以为闻人越会把剑藏在很隐秘的地方,然而不过半炷香功夫,她就瞄到挂衣的木架上悬着一黑布包裹的长形物体。她怎会认不出,这黑布,还是她亲手裹上的呢!
她三步并作两步,暗自咕哝:“这个闻人越,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随意乱放。”一时间,喜悦叫她放松了警惕,她没有发觉,身后门已悄无声息地打开。
她把剑挂在身上,准备逃之夭夭。然而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人从身后扼住了脖子。她当下大惊,下意识挣脱,可她的力大如牛在对方面前犹如缚鸡之力,无法撼动对方分毫。
慌乱间,她想起沉阙教她那几招应急的招式:欲要挣脱,得先攻击人最软的部位,方可拉开距离。
她曲起肘,用力朝后捅去。对方猝不及防,后退半步,手上的力气却是一点没减。她又去掰对方小指,对方这下有了防备,更难叫她得逞。
光只这两招,就已经耗尽她所有身手了。无计可施之下,她又开始胡踢乱踹,情急之际,欲要喊叫起来:“放开……”
后头的声音全被一只大掌盖住,跟着便是一声警告:“别出声!”
她一怔,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而后余光瞥过去,发现竟然是秦驭风!
“你……”
“小声点!”对方又一次捂紧了她的嘴。
她定下心神,小声道:“你快放开我,我难受。”
秦驭风这才还她自由。
“你怎么来了?”她问。
“你又怎么在这里?”秦驭风反问。
“我当然是来偷剑的。”
“你也太鲁莽了,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难道你就不是为曲虹剑而来?”她虎着脸反驳。
秦驭风避而不答,转而问:“你找到剑了?”
她指指身后,一脸自豪的表情。
秦驭风却不大放心:“还是先打开来看看。”
她取下剑,扯开黑布,顿时大惊失色。里头裹着的,哪是曲虹剑,而是市集小摊上买给孩童玩耍的粗糙木剑!
她气愤地将其扔在地上,啐道:“这个闻人越,心机有够深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可能随意搁置。”
“那会在哪儿?”
“总不会出这间驿站,我们再好好找找。”
跟着,二人翻箱倒柜寻起来。寻了好一阵,一无所获。苦恼之际,门口响起一道冷清男声:“二位可是在找这个?”
二人惊骇抬眼,只见闻人越与江淮已不知何时现于门前。闻人越手持曲虹剑,眼里涌动着阴霾。
陈桂吓得一个劲儿往后退,秦驭风却是岿然不动,以敌视的目光瞅着对方。
闻人越打量了他片刻,道:“我见过你,那日郡主对我说,你是她的侍从。你来偷剑,有经过郡主允许?”
“此事乃我一人之意,不关郡主的事。”秦驭风道。
“当然不关她的事了。”闻人越笑里藏刀,“堂堂武林盟主,怎会听朝廷调遣。”
秦驭风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你真以为我们定西国人对上官皇朝的事一无所知?”闻人越悠哉游哉道,“我既然来了这儿,自然是做过一番功夫的。只是我真没想到,堂堂武林盟主,竟然会效仿起梁上君子。”
秦驭风不堪受辱,冷语:“曲虹剑本就不属于你,你强行夺剑,亦非君子所为。”
闻人越悠然抚过剑身:“没错,这剑是不属于我,我也没想过持有。但是……”他目光一瞬间变得凌厉,“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秦驭风不愿激怒对方,稍缓语气:“越王子,曲虹剑于你无足轻重,于正道联盟,却是至关重要,还请你完璧归赵,莫要介入是非之中。”
“我想怎样,与你无关。”闻人越道,“你有你的立场,我亦有我所求。这是我同郡主的事,旁人无需插手。”
“你分明就是强人所难!”秦驭风眼中迸出火光,“你借还剑之名,施加压力于她,害她进退两难。”
“你忧思过甚了,我只是提出和亲,从未说过,她不答应我就不还剑。”
秦驭风一阵疑惑,不明白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闻人越又道:“我留着剑,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我知道,若我轻易还剑,郡主是连考虑的机会都不给的。”他一瞬不瞬地望着秦驭风,目光中透出冷意,“可你今天,真正是冒犯我了,我在想,是不是要另行办法处置这把剑。”
话音甫落,一道清脆女声插进来:“万万不可!”
众人转脸望去,陈桂一见上官英姿,立刻凑到对方身边:“清清。”
闻人越眼中闪现神采,含笑道:“郡主来得可真快。”
上官英姿赶忙道:“越王子,我这二位朋友多有得罪,还望你包涵。”
闻人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听闻郡主与铸剑传人结了金兰姐妹,你担心她,理所当然,可是秦盟主又为何介入呢?”
上官英姿一阵局促,找不出说辞,下意识向秦驭风投去求救的目光。秦驭风亦是一脸窘态,敷衍道:“曲虹剑对武林至关重要,我身为武林盟主,自然不可袖手旁观。”
闻人越从他们的眼神中瞧出了端倪,仅有的一抹淡笑垮了下来,眼底聚起暗色:“我允诺过,在郡主做出答复之前,不会将剑交予他人,你何以如此坐立难安?难道……”他脸上浮现猜疑,“你担心郡主答应和亲?”
秦驭风一惊,藏不住无措的表情。上官英姿脸上则浮起难堪的红晕。
闻人越了然于心,目光彻底转为阴寒:“原来如此。”他语气中透出嫉妒,“我本以为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殊不知,流水奔涌,全因心系江河。”
二人更是寄颜无所,不敢看闻人越,更不敢看对方。
“本想多给郡主一些时间考虑,可事已至此,也不必拖磨了。”闻人越目光射向上官英姿,一脸冷绝之色,“三天,我只给你三天。三天后,我会向皇帝下聘,要不要答应,你自己看着办。”
“你……”上官英姿又惊又气。
闻人越刻意忽略她眼中的无助,不容置喙道:“你若答应,我便将剑还你。你若不答应……”
三人紧张地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闻人越勾起一抹阴险的笑:“放心,我留着这把破剑没用。听闻京城有间等闲客栈,脱离江湖与朝廷管制,没有规矩和黑白。你们江湖中人,总爱江湖事,江湖了,我便顺你的意,让这剑回归江湖。”
秦驭风心生不详,惶惶问:“你想怎样?”
“我会将剑交给客栈黑市,鹿死谁手,你们公平竞争。”
“你!”秦驭风咬牙切齿,却说不出更多的责难之语。
低调许久的陈桂却是按捺不住了,叫嚷起来:“你这个混账,将剑交到黑市,与昭告天下有什么区别!届时正邪两派都会闻风夺剑,江湖又会不太平!”
“与我何干?”闻人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再说,就你们上官皇朝这现状,便是我不这么做,江湖也太平不了多久。”
一旁的上官英姿咬咬牙,低声下气道:“越王子,此事可有商量的余地?”
闻人越眼一斜,冷语道:“本来有,是你们自己不珍惜机会。”
上官英姿还想说什么,闻人越却踅过身去,背对着他们,绝情下令:“江淮,送客。”
江淮上前,做出“请”的姿势。
陈桂心有不甘,上官英姿却拉拉她衣角,朝她轻轻摆头。陈桂无奈,三人只得丧气离去。
出了客栈,陈桂拉着上官英姿的手,满怀歉意:“对不起啊,清清,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上官英姿疲倦地叹了口气,轻语:“那闻人越不是省油的灯,这不过是早晚的事。”说着,她偏头望了眼一旁的秦驭风。他好像有话要说,可最终还是抿抿唇,保持沉默。她有些失望,又不愿表露出来,只得道:“夜已深,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
二人一路目送,直至那一抹清丽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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