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会客厅，秦驭风没有想到，接见自己的，只有上官英姿一人。他踟蹰片刻，还是上前，拜道：“郡主。”

　　上官英姿目不斜视，不言不语，情绪亦是不明。

　　秦驭风又问：“怎不见陛下与礼亲王？”

　　上官英姿却答非所问：“我知你因何而来。”

　　“郡主……”秦驭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闻人越要见的人是我，不关皇兄和礼皇叔的事。”

　　秦驭风抿抿唇，抬眼对上她的侧脸，始终瞧不出容颜里的喜怒哀乐。他沉声问：“郡主有何打算？”

　　上官英姿终于偏头看他，反问：“你呢，你有何打算？”

　　秦驭风不明白，一脸疑惑地望着对方。

　　上官英姿追加：“你希望我去见闻人越吗？”

　　秦驭风拧眉，没有吭声。

　　上官英姿脸上显出刻意的刁难，怪声道：“你有求于人，自己却是一点思虑也没有？”她目光瞥向别处，语调降了几分，“你知不知道，闻人越为什么想见我？”

　　“秦某不知。”

　　“你猜一猜。”

　　秦驭风身为武林盟主，要事缠身，早养成了雷厉风行，当机立断的性子，对于女儿家的娇柔作态，他不算反感，但也没多少耐心，遂直言不讳道：“若郡主不愿相帮，尽可直言，秦某会另想办法，亦不会记恨郡主。”

　　上官英姿叹了口气，眼中又涌现失落之情：“自你当上武林盟主，便一日比一日没有耐心。我尚记得，幼时你教我舞剑，练心法口诀时，都是不厌其烦的。”

　　秦驭风一怔，无论什么时候，提及情怀，很难不叫人动容。但他还是板着一张脸，冷声道：“今时不同往日，旧事如烟，虚幻一场，还望郡主活在当下，放眼将来。”

　　上官英姿苦笑一声：“你总是这般无情。”她抬眼望他，莹莹黑眸中闪动水光，“旧事若真如烟，那你我之间的不即不离又因何而来？”

　　秦驭风被问住，一时间无言以对。少年时，不懂人情世故，身份尊卑，他唤这女子“清清”。那时女子虽时常为亲人陨落而伤怀，但见到他时，总是笑靥如花的。可如今，女子脸上的笑靥渐渐地都不见了，见到他时，总是兴奋中夹杂着失落。

　　上官英姿半天等不到回答，眼中湿意渐退，只留无奈。她幽幽道：“罢了，如你这般心系江湖之人，又怎会计较儿女之情。”她再次望住他，目光却空洞了许多，“你想要回曲虹剑，我会帮你，过几日我就去驿站见闻人越。”

　　“多谢郡主。”秦驭风眼中终于显出不一样的神采来，“此行秦某会陪同，以保郡主周全。”

　　“随便你。”上官英姿在意的却是别事，“也只有为了江湖大事，你才会精神振奋。”

　　秦驭风有些尴尬。

　　“但是，事成之后，我希望你也答应我一件事。”上官英姿忽然道。

　　秦驭风心生抵触，直言道：“郡主，秦某早已表明心迹，绝不入朝为官。”

　　上官英姿整个人都颓下来，声音虚无缥缈：“在你心中，我难道是强人所难，乘火打劫之人？”

　　一番话说得秦驭风无地自容，为自己的猜忌而汗颜。

　　上官英姿幽怨地望着他，嗫嚅：“我只希望，事成之后，你能再叫我一声清清。”

　　她的语气，如同祈求神明一般卑微。可在秦驭风听来，却如排山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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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秦驭风如约到宫门口候着上官英姿。不多久，宫门大开，一玲珑小轿从中而出。秦驭风没有多言，跟在小轿一侧，亦步亦趋。轿内的人亦无声息，两人似心照不宣，无声中感知对方的存在。

　　行了一阵，直至步出皇城范围，一辆华贵的马车迎面而来，在小轿前停住。驱车人下马叩拜：“参见郡主。”

　　“来者何人？”秦驭风问。

　　“属下为越王子的贴身侍从，江淮。”他朝着轿内传话，“越王子得知郡主拜访，甚为欢喜，特命属下备好马车，接郡主至驿站。”

　　秦驭风觉着这素未谋面的闻人越花样有些多，遂道：“郡主有人陪同，无需越王子费心。”

　　“慢。”轿内忽然传出清脆女声，跟着帘子被掀开来，露出一张俏丽脸蛋，“越王子如此周到，盛情难却，不便推辞。”

　　秦驭风踅身望过去，一下看傻了眼。面前的女子，锦衣华服，薄施粉黛，头上缀着丁香花钗，耳上挂着同款的坠子，清雅而又脱俗。似她，又不似平时的她。只见她撩起裙摆，在轿夫的搀扶下下了矫，款步移至马车，举手投足，尽显皇族优雅。她不再是那个求着自己受艺的孩童，而是个亭亭玉立，招人侧目驻足的楚楚动人的女子。秦驭风看在眼里，初时惊艳，后又有些郁闷，却不知为何如此。

　　坐在马车一侧，前行一段，他终是忍不住问：“你今日精心打扮了？”他离车帘很近，他知道对方能听到。

　　马车内的人道：“有什么不妥吗？”

　　“平日不见你这样。”

　　“此为正式外交，对邻国王子需尊重，盛装出席为礼节。”上官英姿道。

　　话虽没错，可秦驭风总有些不悦，毕竟在他面前，她从未这样过。

　　很快，便到了京城驿站。闻人越一早便在门口等候，满脸都是期待。见上官英姿从马车内出来，急急上前，殷勤道：“郡主，你终于来了。”

　　上官英姿面无表情：“越王子召唤，怎敢怠慢。”

　　“进去聊，进去聊。”闻人越热络道，随即见到一边的秦驭风，“他是谁？”

　　上官英姿一愣，瞥了眼秦驭风，低声道：“他是我的侍从。”

　　闻人越并未多心，领着他们进了驿站，便对秦驭风下起驱逐令：“我与郡主有私事要谈，你退下吧。”

　　二人对视，上官英姿朝秦驭风使了个颜色，秦驭风心领神会，无声退下，却并未走远，只在房门口候着。

　　屋内已备好酒菜，闻人越招呼上官英姿坐下，献宝一般道：“得知郡主要来，在下特意命人备好了酒菜，你尝尝，这都是我们定西的风味，也不知你喜欢喜欢……”

　　他滔滔不绝说了许多，初时上官英姿还耐着性子，后渐渐不耐烦，出声打断：“越王子不必客套铺垫，我因何而来，你心知肚明。”

　　闻人越一下收声，脸色也青了几分。

　　她开门见山道：“曲虹剑在哪？”

　　闻人越牵强地笑了一下，不冷不热道：“郡主一来就直入主题，真叫我伤心。”

　　“不然呢？”上官英姿挑眉，“你我交情甚浅，难不成还要掏心掏肺，互诉衷肠？”

　　闻人越因她最后那八个字笑了起来：“我是很想与你掏心掏肺，互诉衷肠，只是好像郡主没有这个雅兴。”

　　她哼了一声，不理会对方。

　　“我知道，若不是为了曲虹剑，你是不会来见我的。”

　　“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叫我白来一趟。”

　　“曲虹剑你可以带走，只不过……”他狡黠地眨眨眼，“我亦有要求。”

　　她就知道这纨绔子弟不好应付：“说吧，你要黄金，还是要城池？”她语带不齿，“黄金可以，城池莫想。”

　　闻人越露出夸张的表情：“我怎会是这般肤浅的人？”

　　她睇了对方一眼，心想你不是这样的人，还会是怎样的人？

　　闻人越看出她眼中的蔑视，也不生气：“黄金，我们定西国不缺，城池，我说过，我对你们上官皇朝的江山不感兴趣。”

　　“你到底想要什么？”

　　闻人越忽然凑近她，眼中流露出垂涎：“我们定西国，就缺一个王妃。”

　　“你！”她面红耳赤。

　　闻人越继续道：“我父皇年事已高，有意逊位于我，只要你愿意，待我荣登大宝，你就是我唯一的王妃。”

　　其实从来这之前，她就猜出闻人越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没想到对方这般没脸没皮，毫无遮掩地就直抒胸臆。她羞愤更甚，却因不愿激起冲突，强行压抑：“越王子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啊。”闻人越一脸无辜，“我特意来此，就是请求和亲的。上官皇朝与定西国素有隔阂，若你我能喜结连理，与两国有利无害。自古以来，皇族姻缘，不就是为江山社稷而生的么？”

　　话虽没错，可从一个举止轻浮的人口中说出来，实在让她觉得唐突无理。她道：“越王子身份尊贵，多的是豪门闺秀投怀送抱，何以把主意打到上官皇朝来？”

　　“我们定西国，的确美女如云，却无一人，如郡主般独特。”闻人越笑道。

　　她狐疑地望着他。

　　“之前我说，对郡主念念不忘，绝非口出狂言。”闻人越一脸热切地望着她，“我是真的心仪郡主。”

　　她难以分辨他所言虚实，道：“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说心仪于我，是否有些牵强？”

　　闻人越笑了：“或许，这便是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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